于是我不再靠着他的胸甲,坐直了身体,抬起胳膊反倚在了操作台上,调整姿势让我们面对面。尽管因着手背扎着的输液管长度有限,我无法离他太远,只能继续坐在震荡波的大腿上。
我摸摸下巴:“你没有用情感模块想这事是对的,大波。”
哪有那么多狗血剧情恋爱脑,万事之因归咎于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爱到宇宙尽头天荒地老,跨越种族生死,如影随形。
“首先,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这一点毋庸置疑。其次……”
“如果我说,其实我早就认识他们——当然也包括你,你会如何作想?”
我的话就像一把巨大的剪刀,开合间剪短了此刻的时间,空气仿佛都在此刻凝滞了,万籁俱寂。
震荡波没有说话,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无法传递什么信息的头雕使我们之间的距离骤然拉得非常遥远。我完全读不到他当下的情绪或想法,于是也刻意使自己的表情无懈可击。在这一刻,我们就像两台通过频闪摩斯密码交流的机器骤然断了电。
他搭在台上的手指一按,关掉了我背后闪动的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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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迄今为止知道我最多秘密的就是震荡波了,而依据昨天听出的信息,很明显他知道就会等于声波知道,两个极靠谱的机子一合计,很快就会上报一份全面的文件,这个等式就继续延长——威震天就会知道。
客观角度看我与震荡波看起来简直亲密的过分了,我索取能量维持生命必须通过他,这几乎让我成了他的寄生动物,他就是我的寄主。我们之间也经常交流各式各样的问题,作为两个不同的种族进行心与芯的交流。他会抱着我,动作比任何人都体贴,我甚至可以亲他的胸甲。
但这一点都不浪漫不温情,我们谁都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付出,不值得掉以轻心。一旦做了不值得的事,必定会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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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休眠仓唤醒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刚睡了一觉起来就得面对什么新场面新挑战。如往常推开舱盖,离开那又像棺材又像冰柜的睡床,我坐到自己的工作台后正翻起数据板准备开始学习,身后的计算机突然跳动起通讯信号,下一秒便自动接通了。
“声波呼叫赛博坦基地。”
屏幕瞬间弹出影像,亮了起来。我赶忙环顾周围,震荡波竟然不在屋里,到处都找不见他的身影。
于是我立马从座位上弹了出去,滑铲到通讯台前按下传声键:“收到,这里是赛博坦基地,请通报联络内容。”
画面中声波应该没有站着,而是半蹲着。背景是地球上看不出具体位置的荒郊野岭,他应当在操作与赛星霸天虎基地配对的便携式跨星系通讯仪,这露天环境怎么看都不像在地球的基地里——除非这次狂博大战把霸天虎打出了水,还掀飞了家里的天花板。
靛蓝涂装的情报官在画幅里动来动去,导致这次通信非常不稳定。他好像在一边和什么东西搏斗一边努力维持通话,视野外的手好像正用力下按并尝试控制着什么东西。
“震荡波不在?”
我从他一向冰冷无机质的电子音里听出了几分凝重和少见的急躁,似乎有某种脱离他掌控的事件发生了。
“长官不在,我熟知太空桥相关的所有操作,如有紧急情况可以直接下达命令,我能即刻完成。”
从声波那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我听见金属碰撞摩擦的激烈挣扎声,一群霸天虎聚集后独有的每个人都不好好说话三言两语就吵起来的喧闹声,其中红蜘蛛的尖叫和威震天气急败坏的怒吼非常抓耳。
还没等声波开口,他一直在镜头外按着的东西就突然挣脱了束缚——我立刻看见一抹银灰袭向了镜头,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倒塌声,屏幕短暂地黑了。
“机器狗,变形,回来。”这是声波在高声命令。
“惊天雷!你跪在地上做什么?”我依稀辨别出远处闹翻天模糊的叫喊。
“你上吧首领,快行动啊!”这是红蜘蛛非常有辨识度的尖细又有点沙哑的嗓子,他这腔调怪有趣的,埋怨还催促,顺便掺点阴阳怪气。
颇有种面对混乱我没辙我摆烂,且看你大显身手我等着看乐子的暗示。
接下来我便在一阵鸡犬不宁中听见了全场最佳最搞笑的一句,威震天用他霸气十足的领袖声线十分威严地高声命令——
“霸天虎,撤退!”
我没忍住喷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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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被霸天虎们的混乱吵嚷声淹没的笑声响起不到一秒后,声波的脸就又一次闪现在了大屏幕上。这一出吓得我用尽此生最快的反应速度把脸上咧开的嘴角给憋了回去,把笑到一半的嘿嘿声咽进肚子,颦眉抿唇,目光灼灼,神态担忧。
“发生什么了声波?”
声波鲜红的目镜很犀利,但我知道他现在肯定没空揪着我这点小失误——而且霸天虎间的职场氛围偏向混沌,一旦没人镇场就会因为小摩擦开始互相攻击吵架扭打。红蜘蛛带头嘲讽老板,老板出丑了大家肯定都会先乐再想别的。
“初步判断:在地球陷入平衡锁定状态长达四百万年,导致一种控制变形金刚操作躯体的元素变质了。”
“现况:与汽车人的战斗被迫终止,双方均出现了异常情况。磁带部队不受控制无法回收,红蜘蛛惊天雷等飞行单位无法升空,威震天的发声元件紊乱。结论:所有单位急需赛星元素赛博托尼,摄入后恢复正常解决问题。建议:立刻通知震荡波准备开采运输工作。”
机器恐龙开小差?
我就像被当头一棒,还没来得及乐够对面那群魔乱舞的搞笑场面,笑容就已经从我脸上消失了。不说走一步想三步,我也是会把握先知优势观望未来的人。霸天虎和汽车人现在全成了无法行动的铁憨憨,这代表着什么?
在地球上由千斤顶救护车联袂建造的机器恐龙小队要担起救世之责,大喇喇抢占刚修好没几天的太空桥偷渡来赛博坦搞破坏了!
我立刻神经兮兮地侧身贴紧了操作台,抹把前额的冷汗,瞥向不远处视线可及的太空桥传达室紧闭的门。仿佛下一秒它就会打开,然后冲出一整支由健硕的钢铁大恐龙组成的小队。
震荡波你在哪!我好怕!
“收到,声波,我立刻,报告长官。”
嗯,报告长官……报告了也是那样,震荡波也只有被嚎叫一脑门顶飞的份。
声波看着我脸色大变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不由得对我的应答产生了那么一点不信任,估计脑模块里滑过不少“这人类胆子这么小吗?”“虽然这乱子不小,但你出点事就跟着人心大乱素质也太差了点”之类的想法。
“保持冷静,不要惊慌。缺少赛博托尼不会导致生命危险。”末了,声波还回头看了一眼镜头之外,“红蜘蛛不会篡位成功的,威震天已经带领队伍返回基地。”
?
我被他说得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在安慰我吗?
声波竟然没骂我窝囊废,还交代了一下他们都死不了,霸天虎现在并非群龙无首,让我放心红蜘蛛没掀起什么风浪来同时自己也活得好好的。
虽说这是正常同事和上司的基操,但我们可是霸天虎啊!哪有霸天虎这样说话做事的,难道我真的要右迁了,是根葱了?
也许是我忙着头脑风暴的时候表情依旧呆滞,声波竟然还没有切断通讯,而是就这么盯着我。几个呼吸之后,他终于开始拆解通讯仪,在空中盘旋了半天无法控制自己的激光鸟也在这时成功迫降,落在声波的肩膀。
他似乎叹了口气,拔下最后一根连接线前,毫无波澜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惊天雷的膝部轴承失控锁死,但被闹翻天架着也可以继续行动,挖地虎受命赶往太空桥担任运输兵,他们还能工作并没有受影响。”
咳咳……怎么有种报菜名的既视感——意外失火后,声总管通报我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伤亡情况是吧。
但是三宫六院都不会出事的,可能有事的只有我和要被机器恐龙踹好几脚的震荡波。
“声波你呢,你还好吗,机器狗刚才不听话没咬到你吧?轰隆隆和迷乱到处乱跑不好抓……啊,好在激光鸟回来了。”
“工作辛苦了,你没事就好,我这就去找震荡波准备赛博托尼。”管他什么三宫六院,现在打视频的是我声总管,情商必须跟上。
我对声波露出“请你放心,干活靠我”的标准微笑,然后我们开始对视,面面相觑。大概过了三秒,他血样鲜红的目镜亮度攀升,最后在一阵沉默中干净利索地拔线断联。
声波应当是认可了我会把事情办好,而老威已经在组织挖地虎前往太空桥……
好吧,要完蛋了,现在找个安全的角落蹲蘑菇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