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各自洗漱,两人像是怕引爆什么威力惊人的炸弹般双双谨慎地沉默着。
直到要关灯准备睡觉了,宋夏宜迟钝的头脑才想起来助眠的药还没吃,虽然已经躺下却也不得不爬起来,不吃药是不可能睡着的。陆屿桥调好空调温度放下手机回身时就看到她下床,立马半坐起来问她要去哪儿,她回答说下楼倒杯水。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回来,陆屿桥只好穿鞋下楼,到客厅,看到宋夏宜站在厨房里,正失神地对着水龙头发呆。陆屿桥静静地看着她瘦削的背影看了好长时间,才走过去,转过岛台,发现她鞋都没穿,光着脚踩在地砖上,不由得快步走过去,看到她面前的水杯空空的一滴水也没有,正要拿走杯子帮她接水,被拦住了。宋夏宜说:“不喝了,好像不渴。”
说完不等陆屿桥有任何反应,转身出餐厅逃似的往楼上走去,陆屿桥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垂了眼睑,也学她愣愣地盯着水龙头盯了一会,才倒了杯水回卧室。
宋夏宜已经躺好,姿势规矩,双手相叠搁在被子上。眼睛闭着,眼皮轻颤。
她看起来难过极了。
也许下一秒,眼角处就要流出眼泪了。
陆屿桥默默把水杯放到她的床头那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的眼皮颤得更加厉害,但最终也没有睁眼,也没有泪水流出来。陆屿桥看了十来秒,躺下,按灭了卧室的灯。
明明卧室里静得听不到一点声响,宋夏宜却被耳边的嘈杂吵得心力交瘁,骤然而来的耳鸣让她痛苦,无意识地动作缓慢地把被子拉高盖在头上,她难受,想发泄,几乎就要放声尖叫。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头埋在被子里,用力地嘶吼着,安静地,无声地。
一点用都没有,她觉得更加难受。
陆屿桥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忘记拉上的窗帘放进来月亮的薄光,浅浅的光亮照在旁边的床铺上,长长的指死死地攥着被子,不用触碰也知道她的身体必定是僵硬又紧绷。
过了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抓着被子的手指终于慢慢松开,盖在她头上的被子被一寸寸地往下扯去。就在她的额头即将露出来的瞬间,陆屿桥轻叹一声,翻身背了过去。
宋夏宜睁开眼睛,耳边循环响起的还是陆含青和虞海心的声音,吵得她头痛欲裂分秒不能安宁。她想告诉她们别说了别说了,我错了,我知道全部做错了。
她的心里一片空荡荡。
转头去看陆屿桥,看到的只有隔开大半个枕头的背影,隐没在被子下,消散在昏暗的光线里。转过来,她在心里叫他,转过来吧陆屿桥,求你别总是背对着我。
没有任何东西去填补她心里的空洞。
夜晚漫长。她十分糟糕地把药落在了外婆家。
在第一百八十次睁眼看窗外的时候,宋夏宜看到了天亮的第一缕曙光。终于不用再这样躺着了,她想。于是毫不犹豫地起床,她的眼眶肿胀得发疼,神经却在异常兴奋。
陆屿桥一夜浅眠,迷蒙之间他意识到宋夏宜整宿未睡,在卧室门被关上她的身影被掩去的瞬间,他笃定她肯定是失眠了一整晚。想也没想地跟着起身下楼,一楼浴室里有水声,没一会,宋夏宜走了出来,手里抱着换下来的睡衣。
“要出门?”陆屿桥惊讶地看着她一身要外出的衣着。
宋夏宜点了下头,把衣服随手放到椅子上,脚步匆匆往外走,一边说:“趁早上空气好,我出去散散步。”
“等两分钟,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宋夏宜回头朝他笑,“你收拾好吃饭去上班吧。”
“今天休息……”陆屿桥对着关上的门说道。
她又像过去那样笑了,陆屿桥几乎感觉庆幸般松了口气,他想,昨晚的事情就当作没发生过好了。
宋夏宜散步没有走出很远,就走到了家附近的公园,她捡了湖边的长椅坐下,又困又精神地煎熬着,身体很累,想要休息,可是思维乱七八糟地炸开烟花,不允许她睡。
湖边有几株活了许多许多年的柳,树干粗壮,长长的柳枝时不时拂到宋夏宜身上,她不躲避,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搔动里放空自己。湖面上有鸭子在游,成群的,结对的,偶尔也有落单的,不知道是自由还是孤独地拨弄着水波。
陆屿桥找到宋夏宜时,她就坐在椅子上,头歪着,像在打盹。走近了才发现并没有,她在看湖里的野鸭。
“豆浆,喝点。”陆屿桥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她,在她身边坐下。
宋夏宜接过喝了一口,微微甜,是红枣味。“小时候你经常给我带豆浆,还记得吗?”
陆屿桥看了她一眼,又去看湖面,隔了几秒才答:“记得,你不喜欢加了杏仁的,说味道奇怪,只爱喝加红枣的。”
“后来喝习惯了,少了红枣的豆浆总觉得味道不对。”宋夏宜说着喝了口豆浆,心想是不是什么东西只要习惯了就会忘记其他,包括对错。一杯豆浆慢慢悠悠地喝完,她收回视线,去看坐在一旁的陆屿桥。
正好撞进陆屿桥看过来的视线里,他的眼睛和湖水一样平静,无风无波。宋夏宜莫名又笑开,咽下原本要说的话,说什么怎么说,他其实都无所谓吧。视线看向别处,随口问:“几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