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魏 ,景昭十年
御书房内
鎏金錾花铜熏香炉中逸出袅袅淡烟,有青素直身一晃而过,扰得云烟散乱。御前侍奉的小太监心中揣揣,急步无声地奉上茶盏又低眉顺眼地退了下去,连帝王垂下的衣摆也未敢多看。
而此时的景昭帝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黄色云龙纹云肩通袖膝襕袍,腰束玉带,呷了一口清茶又忽的斜靠在椅中,像极了面露懒意的雄狮。
“沈淮这笔臭字还是如此没有长进!”他瞥了一眼案上散开的奏章,眼中满是嫌弃。
……
而此时,被皇帝批判一手臭字的沈淮,却无暇多思。
垂柳戏春水,弦月叹俗尘。
子时将至,卿吟居内却灯火通明……
二十三岁的侯爷,放在后世尚且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却将初为人父。
战场上磨砺来的几分稳重早就被抛在身后。述职后纵马急回未换下的衣衫再加上满头的大汗,让他看起来分外狼狈。
……
“侯爷,夫人才进去不久,您不如先去梳洗一番?”
作为跟了两任侯爷的林老管家心中有些发苦。
沈家的男人骨子里大都带着些独断专行,大事上尚能听劝,可这种被视为“繁文缛节”的小事,可从来就没放在眼里过。
但偏偏这两任侯夫人都是书香世家中养出的主母。“冠必正,纽必结”这些十分讲究,硬生生将他一个军中退下的兵磨出了几分处处操心的命来。
况且,他最忧虑的还是侯爷去平阳府剿匪前与老夫人之间的僵持,生怕一点儿火星呛出去就炸了。
沈淮眼中浮现出几分不耐,但想起正在赶来的老夫人和自己也不能就这样冲撞了妻儿,又不由深吐了一口气。
还未转身,就有声音传来。
“侯爷这像什么样子,快将这身衣袍换了去。没的让月娘此时还为你操心这些。”
老太太被扶着进了卿吟居,重重柱了几下拐杖。
沈淮应声,罕见地没有辩驳,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半柱香后,沈淮回了卿吟居。而被请来的几个稳婆,也气喘吁吁地进了主院。
抬眼就看见一脸冷肃的侯爷和闭着眼悲喜难辨的老夫人,几个稳婆心里立时“咯噔”一声。
“难道老婆子/我这是来迟了?”
幸而为首的王稳婆是个从宫里出来见过大风大浪的主。她低声吩咐了后面的几个人什么,就步子不停地进了产房。
只是,入眼可见却让她利索的动作凝滞了一瞬。
被忧心的的侯夫人此时正挺着肚子在屋里缓缓走动,府里自备的几个“抱腰人”严阵以待。
小丫鬟们不时地贴心换着口味递上精致的糕点,这分明才是待产阶段!
王稳婆松了一口气,严肃的神情微微松懈,吊眼薄唇,此时反倒显出了几分和蔼可亲。
“夫人感觉如何了?”
“稍有阵痛。”
看着侯夫人柔美的脸上颇有几分急切,王稳婆松了的一口气又猛地提了上去,连声说道:
“过早用力易使体力不济,夫人莫急、莫急,且先走动走动。”
王稳婆连步上前,扶着宋吟月温声细细教她待会儿生产之时如何使力云云…,倒让宋氏的情绪平缓了许多。
……
……
几个时辰后,宋氏感到“腹痛连腰椎”,产房里顿时动了起来。
“让烧的开水好了没有?”
“诶,好了,好了!”
“好,夫人用力,用力……”
不多时,屋外的沈淮和老夫人只能听见一声声的痛呼和闷哼声,从屋中细细碎碎地传来。
……
寅时末,恰拂晓之时
侧屋内,沈淮双眼泛红,眉越锁越紧,英朗的脸上掩饰不住地担忧。
他似不经意般转了转眼,只见老太太慈眉善目,垂首看着手中转的越来越快的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哇…”的一声啼哭将几人叫回了神儿,沈淮踉跄着站了起来,而老太太手中的佛珠也停在她苍老的指节。
屋内,王稳婆将预先叫来的热水移到身前,小心地抱起孩子清理胎脂。不多时,便连忙谴人到屋外向侯爷报喜。
“恭喜老夫人和侯爷,夫人生了个小公子呢!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稳婆笑的跟花儿一样,好话不住口地往外嘣,哄的众人喜上眉间。
待进了外屋,入眼就是一张皱皱巴巴的小脸。
老夫人倒是习以为常,一想到这是沈家的嫡长子就难得笑开了眼。
而沈淮显然是第一次见新生的小孩,与他和夫人畅想的白白嫩嫩相去甚远。
心中的忧心去了,难免显出几分本性。
他把进屋之前琢磨出来的好几个夸自家孩子的词卡在嗓子里咽了下去。
看了几眼襁褓中的孩子,听着旁边稳婆侃侃而谈“眉眼端正、像侯爷、有乃父之风”云云,只叹一句“好口才!”,就脚尖一转,赶紧去看自家夫人去了。
而内屋中,画音正在为宋氏擦着头上的汗。
女子被扶到榻上,本是柔和的眉眼此时却显得十分苍白。
“画音,孩子如何了?
“是位小少爷,王稳婆说分量不轻,生得极好极好……”
画音声音有些哭了后的沙哑,讲到后面才有了些笑意在里头。
宋氏语气颇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