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庭清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他呢?
对时庭清来说,顾妄是一个曾经生活在一起的哥哥,但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们的父母结为了夫妻,但时庭清是知道他们之间除了法律关系以外没有任何羁绊的。
时庭清从小就很聪明,他是最清楚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更好的,他不应该被当初的事拖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妄深深吸了口气,刚想找个角落打电话,就听到了时庭清的声音:
“哥?”
顾妄低低地应了一声:“我在。”
时庭清没睁眼,轻声道:“我是你的家人对吗?”
顾妄顿了顿:“对,你是我……最后的家人。”
“……”
“庭清,我出国之后,生了一场病。”
时庭清睁开眼,目光茫然中带着无意识的担忧。
顾妄轻笑一声,把那件事从头到尾都讲述出来:“我太想回来了,但我那时候没成年,所有事都必须跟我妈捆绑在一起,她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我受不了,我觉得她要逼死我了。”
时庭清目光微动,伸手拉住顾妄。
“你瞧。”顾妄朝他一笑,“那几年我就是靠你拉着我的。”
他继续道:“我患上了重度焦虑和中度抑郁,我想过一死了之,但是我后来想着,要是你不记得我了,我就很不甘心,也……太对不起她了。”
“哥……”时庭清撑起身。
顾妄堵住了他的话:“我熬过来了,我也回来了。”
时庭清无端有些慌张:“哥等下……”
“时庭清,你必须面对的,我也必须面对。”顾妄抓住了他的肩,并不用力,“我不会走的,我陪你一起,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好不好?”
“……”时庭清曾经设想过无数次顾妄知道他真正的情况时各种反应,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顾妄愧疚的目光,如果有什么事能让顾妄不再愧疚,他一定会去做的。
——
“你们出国那天,他追去机场了,一路上都在打电话,没有打通一个。”时桉坐在办公室里,朝要进来的秘书挥了挥手,示意他等下再进来,“他哭了很久,我把他带回了医院,他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变了一个人。”
顾妄站在窗边,目光看着床上的时庭清:“什么叫变了个人?”
时桉沉默了很久:“情感障碍,或者说情感剥离也行,总之就是,他对周围的情绪感知突然变得很淡,一点也不在意喜怒哀乐的情绪。”
“还有呢?”
“……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开口说话。”时桉声音低低,“无论我跟他说什么,他都不愿意开口。”
那段时间对时桉来说是最难熬的时期,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时庭清想要的并不是什么母爱,他只想要有个人能多陪陪他,无论那个人是谁。
时庭清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走了,她曾嘱咐过,要告诉孩子,她爱她的孩子。
时桉不止一次跟时庭清说过,他的母亲很爱很爱他,他的母亲比任何人都想陪伴他长大。
时庭清从小就很乖,乖到时桉每次在他生日时因为工作要出差他没有闹过一次,只会找照顾他的保姆要手机打给他,有时隔着一座城市,有时隔着一个大洋,他在电话另一头是清晨,而时庭清熬到半夜,软软地跟他撒娇要他早点休息。
时桉一直觉得有一个这么乖的孩子是他的福气,后来才发觉,时庭清有他这么一个父亲,比谁都要孤单。
后来余文茵带着顾妄加入了他们的家庭,顾妄比时庭清大了三岁,但他们很玩得来,顾妄那个年纪的孩子,很难得愿意主动带着小孩子玩,他比任何人都有耐心,也更有时间。
余文茵和时桉都是几天不回家的,家里的两个孩子越来越亲近,时庭清几乎把顾妄当成了亲哥哥。
时庭清渐渐不再需要父母的陪伴,有顾妄在他身边,他更加安心,不用再想着什么时候顾妄就要离开了。
时桉那时只觉得怅然若失,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真相——他和余文茵的婚姻很早就走到了尽头,只是一直瞒着孩子们。
那场车祸之后,时桉恍然察觉,再不分开他们,时庭清对顾妄的依赖就彻底分割不开了。
在医院时望着躺在病床上的时庭清,他第一次对顾妄说了重话。
“我和你妈妈已经离婚了,你妈妈很快就要带你出国,出国之后……你和庭清不用再联系了。”
那时顾妄愕然望向他,眼眶还是通红的:“为什么?”
时桉不在乎他问的是为什么离婚还是为什么不能联系,他冷冷道:“你并非是不可割舍的。”
可事实证明,他们所有人都低估了顾妄在时庭清心里的地位。
时庭清不愿意开口的那段时间,时桉觉得时庭清看他的每一眼都带着怨恨,可当他恍惚问向其他人时,其他人却说时庭清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是他亲手把他的孩子推到了悬崖边,是他让顾妄去拉的时庭清,又是他亲手折断了时庭清的救命稻草。
“他需要你。”时桉淡淡道,“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留在他身边,我可以给你很多,赞助也好,都可以。”
顾妄突然笑了一声:“那您现在是什么意思呢?”
时桉一愣。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他好好的。”顾妄声音很沉,“如果您想要补偿他或者我,您应该要回到每一年他的生日,退掉那些该死的机票和会议!”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控制不住心里的躁郁,时庭清听见了一点声音,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我会陪他进行治疗,这点您可以放心。”顾妄深深吸了口气,“到此为止吧,过去的一切,我都不在乎,您和我妈妈之间的纠葛,已经与我们无关了。”
他不想活在余文茵的阴影下,他也不想时庭清困于过往。
他不愿意时庭清一个人困在原地——像当初的他一样。
YQ俱乐部
余深路过训练室,隔着玻璃看到了里面的身影,推门进去:“这么晚了还在训练?”
谢晚迎眼也不抬:“你不也没睡?”
余深双手插兜:“天生的夜猫子,哪像你,熬一晚那脸就白得跟什么似的,DN的事你听说了吗?”
谢晚迎:“什么?”
“DN解散了,sy的合约彻底到期了,stream交了违约费也离开了DN。”
谢晚迎嗤笑:“DN高层那个德行,程嘉树能忍到现在也是厉害。”
余深一手搭在他椅背上:“粉丝也已经闹翻天了,stream把高层和那个顶替了sy的选手缺德事全爆出来了,看样子是打算彻底离开电竞圈了。”
谢晚迎根本不记得那个顶替了sy的人叫什么名字,随口道:“其他选手也解约了?”
“DN高层主动解的,自从sy退役DN的成绩就一直不好看,坚持到现在也就是为了多压榨一点sy的剩余价值,现在stream都解约了,DN没有一个能扛起大旗的选手,与其撕破脸皮把选手卖出去,倒不如体面点。”余深耸了耸肩,“如果是YQ这样的战队,我退役了还有你,你要退役还有叶一天。”
谢晚迎不耐烦地转过头:“有完没完总是说这些?”
余深一顿,微笑道:“怎么?舍不得你队长退役?”
谢晚迎面无表情:“走到哪撩到哪,你最好别给你家小孩看到。”
余深笑容一僵,摸了摸鼻尖:“我说认真的,打完这个赛季我也差不多了,YQ真的要靠你们了。”
谢晚迎冷冷道:“你觉得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唔……起码得有个两三年吧。”余深拍了拍他的肩,“你跟我一样,都热爱着YQ。”
谢晚迎这个人很难与“热爱”相关联,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的确热爱着YQ。
谢晚迎没说话,打完了这盘就关了游戏:“WTF和UNI训练赛的视频你看了吗?”
余深把他的电竞椅拉过来坐:“当然看了,Time成长得很快,你弟……很少见这么莽又这么怂的下路,不知道的还以为晚神转去下路了。”
谢晚迎抬眸看他,脸色有些苍白:“他们那个队长,技能放得很准。”
“是啊,如果不是队友之间脱节了,也许他们能翻盘的。”余深晃了晃手机,“cloud跟我说了赛后感想,她说她下次如果排到跟WTF的比赛,宁愿把桃花仙放出来也要把占星师Ban掉。”
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了,足以说明那一局训练赛给cloud带来了多大的阴影。
“你也想约训练赛?”谢晚迎看出了他的意图。
余深却道:“训练赛就算了,医生让我比赛前都不要参与训练赛,能训练已经很很不错了,等表演赛吧,表演赛的团队战,咱们选WTF。”
“我没意见。”
余深笑了笑,忽然又沉默下去,谢晚迎也没着急,静静地等着他,他过了很久才出声:“……night,今年的全国联赛,咱们再拿一个冠军吧。”
谢晚迎一怔,点了点头,点得毫不犹豫。
YQ拿过冠军了,甚至已经蝉联了两年的冠军,但今年的冠军对deep来说意义完全不一样——这是deep能拿的最后一个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