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错,总是跑太前了。”谢月邀叹着气。
“我支援得太慢了……”许骄低着头,心里闷得厉害。
第一场训练赛就输了,还输的这么狼狈,漏洞百出。
林疏拍了拍白浪的肩:“瞎想什么?时神在你心里是输不起的人?”
白浪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感觉……时神会失望吧。”
从一个中上游的战队转会过来,第一局训练赛就打出了这么个德行。
一只大手落到他头上揉了揉,顾妄面带笑容:“别多想,这才是第一场训练赛,庭清应该不舒服,我去看看。”
谢月邀连忙点头:“我们也去吧。”
“得了,给我复盘去。”顾妄一按他脑袋,挥了挥手出去了。
楼上,时庭清关上了房门,低头望向了自己的手——很明显在颤抖着,完全控制不住。
他咬了咬左手拇指,右手拨通了一个电话:“张医生……”
“喂?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手抖得很明显。”时庭清把左手放在眼前,齿印明显,甚至隐隐渗血,“有点控制不住眼泪了。”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右脸颊有泪水滑落,草草擦掉,但一直流个不停,他只好仰着头让眼泪落入鬓发。
“需不需要来一趟医院?算了我去接你吧。”
“不了,我还有训练……”
“时庭清你疯了吗?是这一时半会儿的训练重要还是你一辈子重要?”张医生难得有些火大。
谁知时庭清淡淡道:“比赛很重要,今天的训练赛输了。”
张医生深深吸了口气:“我不管你比赛怎么样,你是我的患者我就得对你负责,我马上去接你,地址你不发给我我会去找时总要的,他总知道你俱乐部的地址吧?”
时庭清沉默了一下:“我给你发,不用去找他。”
张医生听到他那浓重的鼻音,一边拿起车钥匙一边道:“你现在如果很难受就吃点药,停药是有个过程的必须慢慢来,你千万别一下子全部断掉。”
“……嗯。”可时庭清清楚,他必须在联赛开始前把药彻底戒掉,那种药对他是有影响的,如果不吃,堆积了这么多年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谁都没法坚持,如果吃,那就意味着他要继续保持这种无悲无喜的样子,丧失在电竞赛场上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冲动。
冲动是魔鬼,可在电竞赛场上,偶尔的冲动也许是扭转时局的关键。
时庭清从不冲动,很多人都说过如果他打比赛时激动一点那对手会很疯掉,但他做不到。
只要能让WTF赢的机会更多一点,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他想跟顾妄一起赢。
WTF——win the future
从一开始时庭清就知道战队名的意义,顾妄想赢得自己的未来,不为别人,只为自己,只为毫无拘束的自己。
他喉头一动,鬓发湿润,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泪水混着水珠一起流下。
“……真讨厌。”他轻声呢喃,抬起左手,用力按了按心口的位置,“太难受了。”
心脏又闷又胀,眼前虚幻,镜面里脸色苍白的少年眼眶通红,泪水涟涟,他抬起手碰了碰镜面,但镜面里的他却抬起手一拳打向镜面。
镜面碎裂的声音唤回了他的心神,他茫然地看着满地混杂着鲜血的碎片,还有他血迹斑驳的右手。
“时庭清!”顾妄听到声响进来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他瞳孔骤然一缩,伸手拉过时庭清,脸色难得铁青,“你在干什么?!”
时庭清望向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很小:“我没事……我没事。”
他没有事的,过一会儿就没事了,跟那场车祸没有任何关系,跟顾妄也没有任何关系……
顾妄一眼看到他滴血的右手,又气又急:“你自己的手要用来干什么你不知道的吗?发脾气也不能这样子发……”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了时庭清流个不停的眼泪。
方才还怒气冲冲的样子立刻变了,他手忙脚乱地擦着时庭清的眼泪:“不是……哥错了,哥声音太大了吓到你了,你别哭……庭清,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一拥而入的三个少年:“……”
时庭清仰头闭着眼,不说话就只有摇头,豆大的泪珠依然流个不停。
顾妄扶着他,难得慌乱,瞥见他们三个,吼道:“去拿药箱给我!快去!”
三个人又找药箱去了,不一会儿就放进来,又安安静静地出去了。
顾妄想给他清理伤口,但时庭清突然推开顾妄,药箱掉到地上,时庭清一下子没站稳跌坐在地上,捂着嘴哽咽:“哥……顾妄……”
顾妄心头一紧,半跪下去抱住时庭清:“你告诉我怎么了?庭清?不舒服吗?”
时庭清咬着牙没有吭声,整个人都在颤抖。
顾妄抬手捂着他的眼睛,手心湿润,他尽量放轻了声音:“哥哥在这里,你别哭。”
“对不起……”时庭清沙哑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哥,对不起。”
顾妄愣住了,久久回不过神。
“队长!有个人说他是来接时神的!”白浪匆匆跑上来,气喘吁吁。
顾妄皱着眉,瞥了眼竭力控制住呼吸的时庭清,把人拦腰抱起来:“在楼下吗?”
是那个张医生吗……
顾妄抱着时庭清下楼时,楼下有些乱,安静和许骄谢月邀站在客厅,林疏手里拿了个什么东西,面前是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面色十分着急。
“顾妄!庭清怎么了?”安静一看到他们就愣了愣,然后立刻跑过来看看怎么回事,脸色惨白,“他……他出什么事了?”
“让一让!”张医生大步上前,想抱过时庭清。
顾妄谨慎地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张医生指着林疏手上的东西:“那是我的执业证明,我是心理医生,他现在的情况必须带去医院舒缓一段时间。”
那一瞬间顾妄脑海里“嗡”的一声几乎占据了他所有意识,等他回过神,自己已经抱着时庭清跟张医生上了车。
——
“……”顾妄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仰头靠着墙,心中焦虑,却又无可奈何。
时庭清那副样子,当真是在他心尖上狠狠刺了一刀。
时庭清小时候有点娇气,但只要哄一下就好了,也很少哭,哪怕是在滑冰时在坚硬的冰面上狠狠摔一跤,也只会慢慢爬起来,然后朝冰场外焦急的时桉和顾妄露出一个笑容。
顾妄从没见时庭清哭成那个样子过。
“你好。”
顾妄回过神,站起身:“你好,庭清怎么样了?”
张医生却道:“我姓张,是庭清的主治医生,关于庭清的病情,我们不能不经过患者同意就透露给其他人,请你理解,我给他打了镇静剂,在睡着,建议你最好去他身边陪着他。”
张医生清楚,如果时庭清醒来之后看不到顾妄,也许情绪会更加不受控制。
堵了那么多年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人很容易疯掉的。
“……是因为我吗?”
张医生一愣:“什么?”
顾妄捏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刺入手心:“他的病,是因为我吗?”
“很抱歉,我不能向你透露……”张医生摇了摇头。
顾妄沉默了很久,问了时庭清的病房,然后一直在病床前等时庭清醒来。
时庭清打着点滴,脸色苍白如纸,昏昏沉睡着,好像不会再醒来一样。
顾妄其实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时庭清以前从不会这样,那就只有从他离开时开始,加上他回国前联系时桉时,时桉那诲疾莫深的语气,不断提醒着他要多照顾一下时庭清的情绪。
“你能保护好他吗?”
病床上的余文茵曾经问过他,那时她已经消瘦万分,如一具枯骨,风情美貌都不复从前,她说话都费劲,声音又轻又小,却如一记重锤打在顾妄心上:
“有时桉在,你能拿什么去向时桉保证,你能保护好时庭清?”
那时的他有什么?一个不能现于人前的战术师身份,一些积蓄,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那时桉呢,他有比顾妄多得多的积蓄,他是上市公司的最大股东,他是时庭清血浓于水的父亲。
时庭清呢?他是中国赛区的天才选手,是时家唯一的继承人,时氏集团有他的股份,时桉为他铺好了几条路随他走,他有光辉的未来。
“你喜欢他,时桉不会同意的。”余文茵轻轻笑了笑,“他宝贝得很他那儿子,哪里能忍受儿子被其他人拐跑?何况还是男人。”
余文茵说的没错,其实时桉的掌控欲并不比余文茵少,只是余文茵更强势,她的掌控欲直接摆到了明面上,时桉却是如水中暗流,不知不觉地就能把人带向他要人去的方向。
在时桉心里,时庭清完全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然后他会为时庭清挑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
然而时庭清毁在了他顾妄的手上,就这一点而言,以时桉的性格来说,顾妄不会有一点机会。
就像余文茵一样,时桉的态度变得让顾妄捉摸不透,也让顾妄起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