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川飞快地思考,最后决定。
“我去冲澡,你先等等我。”
她嗓音沙哑,急匆匆拐进浴室。
扎吉颔首,仍原地驻足,目光追随她的背影。
草草冲洗完冷静下来,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镜子前,樱井川端详自己。
眼窝略有肿胀,面色微白——樱井川有点苦闷,这不是让她满意的、面对扎吉的好状态。她濡漉长发披垂着,最后决定换上长睡袍走进卧室,给扎吉找一套合适的衣物。
坐在床前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如释重负地叹气,一瞬感觉疲惫至极,恍惚着睡去。
樱井川曾经无数次想象和他再度相遇的画面,真正到了此时此地,却没有不同于任何一个普通的夜晚。
她走出卧室,在厨房撞见扎吉,手里端着一碗姜汤,纠拧着眉心似乎在踟蹰。
他把汤搁在茶几上,仍站着,只是衣物和发尖与来时不同,已然没了水迹。
樱井川讶然,看见他目光示意她,要她喝祛寒的汤汁。
他的双眸很清浅,有别于他巨人的形态,几乎能看清瞳膜的纹理。
“随便坐。”她笑起来,心里有热漾的情绪,一同浮现在话语里。
他坐到沙发上,宽肩窄腰,脊梁笔直。
樱井川开了台灯,光线轻和,如同他的眼神。
她递给他一个靠枕,绒绒软软,塞进怀里像一个拥抱。
他的神情慢慢松散下来。
她捧着姜汤慢慢喝,余光不住打量他。
扎吉的人类模样相当英俊,她早有预料,却也忍不住惊叹。他两侧鬓角齐整,长发向后梳抹成一个固定架势,系以暗色发带。仅有一绺额发软垂在眉毛上方,为面孔平添一丝柔和。由于眉骨高而突出,眼窝就陷得非常深——是属于异域的、她不太熟悉的深邃。
男人的强悍和冷硬,战士的肃正和锋厉,在这张脸上纤毫毕现。
他的衣饰也不像是现代工业所产,而是一种近似中世纪贵族的装束。立领马甲,灰色裁袖,亚麻衬衫,皮带紧缚住宽松裤料,脚踩漆黑马靴。他看起来就像是从几百年前走来的、风尘仆仆的旅者,正和他人策马奔驰在王国的郊外。
雨声渐响,掩过沉默里所有声息。
热汤里雾汽漫散,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还在看着他。白的皮肤,浓的眉睫。
她放下碗的时候,正瞧见他虚扶膝头的手。润洁的皮肤上,有很长的伤疤,暗红色,蜿蜒向上,隐没在衣袖深处。
像是被巨大的惊叱击中,她忽然抬头,眼神发怔。
她感觉到自己心脏在皱疼。
樱井川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被什么烫了一下,后知后觉发现是从眼里热出来。她直看着身前的扎吉,好一会儿才慢慢把他看清楚。眼里那股热已经到了脸上,烧在咽喉,又深深地沉进肺腑里,声音和呼吸锈住好一会儿,发出来的时候已经滚烫滚烫,像个低烧的人。
她把握不出声音的形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讲了什么。
多么美丽的双手,多么丑陋的伤痕。
忽然扑进他怀里,紧紧拥住他,用尽全身力气。
眼泪滴在他后领。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她。
樱井川无法想象在不到一年时间里他受到过什么重伤,她难过地哽咽。
她闭着眼,无声哭泣。
无法想象,记忆中温和体贴的扎吉,曾经使出漂亮剑法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在雨夜的凌晨,等到了一个隐瞒伤痛也要来见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