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整天的忙碌。
或许是心情不佳。
吃完饭,祁连早早地就躺回了沙发上,说要休息了。
但以被窝里传来的微弱的,一闪一闪的灯光来看。
白岑可以目测对方还没有睡,还在不断地刷新手机页面。
闷着头在被子里玩手机或许不太好,但是——
这屋子总共也就才这么大。
前厅跟两间厢房都用来做迷惑法了,剩下屋子,也就隔了三间。
储物两间,白岑自己住了一间。
就连后院猪圈改成的房间都堆满了各种器具,物品,实在没有地方给祁连单独住了。
所以,一直以来,对方都是蜗居在小小的沙发之上,现在——
即使是不想看见对方,也没有地方躲避。
不过,白岑也没有想管太多,在确保所有的锂电池都插上了电源之后。
她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落锁,插上插销后。
白岑缓缓地回到书桌前,翻开抽屉,她才慢慢地抽出一本厚厚的夹满了纸片的笔记本。
虽然说记笔记真的很老土很老旧,但是笔跟纸确实是记录的最好的办法。
不会因为丢失电源而无法查看。
白岑做笔记不是因为什么,而是单纯地为了防止自己忘记事情。
重生的一瞬间。
所有的记忆就像是电影闪片一样的不真实。
大量痛苦的,可怕的,无奈的,绝望的......记忆像是潮水一般涌入脑袋。
导致那段时间,白岑的思绪都是混乱的,几乎是本能的,开始先动起来了。
但是——
随着时间的拉长,白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出现了模糊。
就好像是大脑无法再承受如此多的痛苦,从而选择了开始将那些不能承受的记忆摒弃。
白岑上网查过,据说这是一种大脑自发保护机制,大脑在不能承受之后,选择性地将一些记忆模糊忘却掉。
在发现这种现象之后,白岑就开始拿起笔做笔记了,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那些回忆虽然痛苦,但是却是她无比宝贵的攻略,于是白岑强忍着难受,不适应,一遍一遍地回忆着末世之后逃生的种种过往,筛选出重点事项。
一点点地记在了笔记里。
笔记里面详细地描写着自己上一世经历的一些重要事项。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在陆续恢复水电通讯后,救援行动确实很快地开展了,他们也过了相当长的一段算是比较美好的日子。
上一世,她跟郑云飞在学校彻底失控之前,跟几个体育系的学长们组队,顺利逃了出来。
他们在城市里面一路逃生,躲避丧尸,搜寻物资,最后在恢复了通讯后,知道了救援基地的地址,然后又一路经历千辛万苦,拼杀了无数次——
在死去了一些伙伴之后,他们才终于好不容易抵达了江市东郊的救援基地周围,被持枪的军队救起送到了基地。
白岑永远都记得,冬天的城市里面很冷,到处都在下雪,风声雪声之中夹杂着可怕的嘶吼声。
一朵朵血色的花在雪泥里面绽,混合着人体残破腐败的组织,远远地就能闻到那股腐败的臭味,一路在城市的道路上蔓延。
城市里到处都是破碎的汽车,失控地撞向路边的店铺。
散落的玻璃,哄抢过后的狼藉,一闪一闪的路灯,都落上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没有人清理也没有人管,只有偶尔的血痕在雪地里拖拽出的痕迹。
他们一路小心地向前探行,却不想在一条巷子里面碰到了丧尸群。
他们正蹲在地上大口大口撕咬着一个女人。
女人似乎刚刚被丧尸们围住,“痛——好痛——谁来救救我——”
她的身下,新鲜的血液流躺了一地,在雪地里延伸开来。
丧尸们就这样围着她,大口大口地分食着她的内脏,她的头微微后仰着,痛到连说话都说不出了,只剩下惨白的嘴唇,双眼无神地盯着远方。
白岑永远也忘不了,那双灰败的双眼,无助、绝望、痛苦地望向了她。
那女人睁大双眼,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迸发出最后的力气。
“救......救救我......”她苍白的嘴唇蠕动地挤出求救的话。
白岑却吓得直接后退了一步。
“哐当——”
她后退的脚踢到了路边的铁板,空荡荡的巷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顿时,所有丧尸都停住了动作,齐刷刷地扭头望向白岑。
白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糟了,被发现了!
“快跑啊!”
刹那间,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
身后同队的人员刹那间统统散开,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开始狂奔,就连郑云飞也一样,他甚至没有回头看白岑一眼,直接毫不犹豫地,朝着远方一路飞奔而去。
只能跑。
拼命地跑。
巷子里的丧尸异常的多。
听到活人的动静,竟然纷纷扭头朝着这边快速聚集了过来。
雪地里又湿又滑。
白岑边跑,边摔,可是她不敢停下一步,身后是嘶吼着的丧尸们,身前是一片茫茫大雪。
白岑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
直到感觉心脏快要炸开,手脚沉重渐渐失去控制,直到她呼吸急促,渐渐开始有了放弃的念头,因为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嘹亮的声音破空而来:“喂喂喂,那边,那个小姑娘,快往这边跑,快躲进商铺里面,快!我们要开枪了!”
直到一声洪亮的喇叭把她喊醒,不远处二层楼上传来救援军的声音。
一个个身穿绿色军装手持长枪的士兵仿佛天神降临一般,给她带来了希望。
白岑手脚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她奋力地往对方指示的街边商铺奔去。
在她进入门口的一瞬间。
“嗖嗖嗖——”
沉闷的子弹密集地响起。
打破了城市的平静。
铁门合上落锁的一瞬间,白岑终于脱力,瘫倒在了地上。
“快快快!又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
商铺最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是个东北大汉的口音:“哎呦我去!我看这小姑娘满身血迹,还能不能救啊?”
接着是个有些沙哑的女声:“不会吧,刚刚冲得还挺起劲,看样子也不像啊。”
白岑喘着粗气,弱弱地:“我穿得很厚,应该没有受伤,你们不放心可以先把我捆着。这样你们就可以放心了。”
东北大叔:“哎呦喂,这还挺上道的。不过,你放心,这里旱得老结实了,你轻易进不来。等等几个小时,你真的没事,再跟我们一起回基地。”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别老靠着墙,那块不干净,坐椅子上吧。”
“哦,好的。”听完他的话,白岑这才开始打量起商铺里面的情形。
商铺外面覆盖上了一层钢板,上面写了两个大大红油漆的字——“这里!”,铁板挡住了大部分,只仅仅留有一个人通过的道。
她就是看到大字以后从缝隙里面冲进了的。
商铺里很暗,地上墙上都是斑驳的血迹。
跟清水冲刷的痕迹。
看样子是处理过不少突然异变的人了。
商铺更深处,也有一道小小看起来很结实的铁门。
也覆盖了黑色的钢板。
说话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咕噜咕噜咕噜——”
一个大号的保温杯从缝隙里面滚了出来。
那个沙哑的女声喊道:“你先喝点红糖水缓缓,记得脸上有血的话,自己去旁边水龙头那边洗洗干净,注意别自己给自己搞感染了,那样的话,我们可救不了你。”
白岑无力地抬头:“谢谢。”
她原本体力就不是很好,经过这么剧烈地奔跑,心脏跳得不行,现在终于安全了,一进门,力气就像是猛然被抽干一样,她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缓了许久许久。
终于稍稍恢复力气以后,她才慢慢爬起来,慢慢地支持着走到另一头的水龙头前。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十分狼狈,头发上都是雪霜,结着冰渣泥水,非常邋遢。
她的帽子早就在奔跑的时候弄掉了,护目镜也摔坏了。
她的脸上很不好看,都是泥跟血的混合物,她嘴唇惨白,浑身都沾满了血迹跟泥土,浑身又臭又腥。
跟外面那些狰狞的丧尸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两样。
怪不得里面的人会怀疑警惕。
白岑小心地摘掉手套,拿起镜子旁边干净的毛巾,开始一点点清理起脸上的泥血。
大概算是好运,她的脸上并没有伤口,也没有划痕。
白岑轻轻呼出一口气。
心想,大概是得救了吧。
在小心的用水清理干净之后,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杯子,大口大口地喝起了糖水。
里面的声音继续小声嘀咕道:“看起来没什么事。”
女声:“你别忘了,上次那个姑娘还是不是一样,看起来正常得很,结果下一秒突然就要咬断你的脖子。”
男声叹了口气:“唉,那还是等等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天色微微发暗,里面的铁门终于又丢出来一个手铐。
“喂喂喂,你还醒着吗?醒着的话就带上手铐,跟我一起走。”
看着那个掉在地上明晃晃的手铐。
白岑微微一愣。
下意识地后退。
看到她反应如此,里面的沙哑的女声温声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们是政府工作人员,你现在是属于高危人员,想要跟着一起去基地,就只能先这样,不然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变故,我们可担待不起。”
白岑点点头,答应:“好。”
她现在跟“同伴”走散了,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出去肯定是死路一条,现在的她除了相信他们,别无选择。
白岑给自己套上了手拷。
五分钟后,最里间的铁门打开了,“小姑娘,你快进来吧!”
铁门后面是个简易的办公室,桌面放着几个破旧的保温壶,跟医药箱。
那个操着东北口音的大汉走了出来,开始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二零五队负责医疗后勤的队长祁冬策。”
那个沙哑的女声是个面色憔悴的中年女性,她开口介绍道:“你好!我是二零五队医生的何丽静。”
“我叫白岑,是Z大的学生。”
何丽静:“现在由我来对你做个初步检查。你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及时跟我反馈,可以吗?”
白岑:“可以。”
何丽静:“等下我会随机跟你说话,请你这边尽量保持一个清醒的意识,回答我的每个问题,可以吗?”
白岑:“没问题。”
想象中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祁冬策跟何丽静两个人尽责又富有耐心。
何医生初步检查了她身上确实没有什么伤口后,问了一些简单问题。
何丽静:“你家里几口人啊?”
白岑:“就我一个。”
何丽静:“啊?不好意思,没想到他们没能——”
白岑:“不是,他们很早就去世了。”
何丽静:“啊?”
白岑:“因病去世的。”
何丽静:“节哀——”
白岑:“没事,过去很久了。”
......
白岑后来终于知道为什么何丽静的嗓子是沙哑的了,因为她要问的问题很多。
而且非常的忙。
在对白岑做完检查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隔离间了。
因为不停有人喊她,“何医生!快过来这边,我这边有人受伤了。”
“何医生,这里有人需要注射!”
“何医生,门口那边又来了新的人。快过来检查!”
“收到!来了来了!”
看着何丽静飞奔而去的身影,祁冬策叹了口气,露出心疼的表情:“她真的是太忙了,医疗队真的太缺人了,唉——”
“什么?”白岑抬头去看他。
“没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先送你去卡车那边等着吧。”
白岑点点头,乖巧地:“好。”
虽然一些程序让人不安,但是总的来说,白岑得到了政府的救助。
并且在送往江市东郊救援基地的卡车上,再度跟郑云飞碰面了。
看到白岑出现在车前的一瞬间,郑云飞睁大双眼,激动地:“白岑!你还活着!”
白岑面无表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是的,还活着。”
郑云飞被白岑这么不冷不热地噎了一下。
意思到了对方情绪不对。
他急忙开始为自己的逃跑找补:“不是我丢下你先跑,只是那个情况,我停下来等你也没有用啊,这么多丧尸,打又打不过,路又窄又难走,回头也来不及......我心里急着不行,可是又那怎么办呢?”
郑云飞急急地为自己辩护着,说了一大堆的情势多么多么迫不得已,多么无助,那么着急。
白岑沉默着没有说话。
旁边的大哥倒是出声了,“唉,现在外面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车厢里面久久的一片沉默。
大家都是经历过逃亡的人,同伴的被困,亲人的失散,只能一次次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曾经的队友被淹没,被放弃——
还能怎么办呢?
在这样的灾难前,他们能做的太少太少。
白岑又想起了那双望向着她的眼睛,充满了绝望,泪水,痛苦,不甘......的眼。
是啊,又能怎么办呢?
就连她也是选择了逃避。
于是,白岑轻轻叹了口气:“是啊。又能怎么办呢。”
江市东郊救援基地是军区改造的,不仅地势优良,还十分隐蔽,安全,而且里面储备的武器跟物资都十分充足。
救援基地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首先从进入基地开始,就十分的严格,所有人都要脱下所有的衣物进行全身检查。
然后再单独隔离,捆绑观察,直到三天后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才可以登记个人信息进入到救援基地内部。
内部也是军事化管理。
三十人为小队,各自分配不同的工作,每天派人负责跟军队外出进行不同的任务。
有时候是电力抢修,有时候又是救援伤患,还有的时候是挖坑,搬运处理掉的丧尸......
女生则留在基地做医疗,秩序管理,洗衣服,煮饭等等后勤事务。
也有些体力好的,积极主动地,也跟申请跟着军队外出执行任务,这样计算的工分会多一些,换到的物资会多一些。
对于没有能力挣工分的,基本的救助是有的,大集体宿舍,基础的衣物被褥,分量固定的大锅饭。
如果想要享受更好的吃食,更好的医疗,更好的大套间,小套间,还有双人间,单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