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着嗓子的叫喊炸雷般落在耳畔,瞬间激起层层浪花。
人群好似攒动的蚊虫般,“嗡”地闹了起来。
谢行尘隐于人后,向殷召温偏了偏头:“这是……鬼兄动手了?”
他说这话时还挂着笑意,弯起眉眼,拼做了满面的幸灾乐祸:“别说,它还动作挺快!”
殷召温垂眸扫了他一眼,淡声道:“不知,且随他们过去瞧瞧。”
谈话间,喊话之人已然风风火火窜了过来,撒开丫子,一个人愣是跑出了千军万马之势,蛮牛般直冲而来,好悬没一头撞翻来不及躲闪的人群。
人群推推搡搡叫骂着,赶忙让出条道来,便见他气喘吁吁冲到老者近前,抬手指了个方向,嘴皮子不停,崩豆子般噼里啪啦倾出一肚子话来:“大人啊我这一早去老泥腿家门喊他一道下地结果半天也没人应声我看门也没关严实就往里头瞅了眼哎呦我天娘呐里头脚不沾地俩人全都吊死了啊!!!”
那人活似杂耍般,一口气没喘匡匡倒出一大堆话来,直至变了调的尾音拖完,才终于梗着脖子“哼”一声,紧捯了口气,好悬没直接背过去。
谢行尘:“……”
他抽了抽眉梢,勉强理清了那人拐着调子的话语,听至“吊死”之时,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瞥眼扫了下不远处近乎要渗出血的房子,他一弯指节,轻轻勾了下殷召温的袖摆,压低了声量:“怎么回事,鬼兄改吃素了?还有闲情雅致给人吊死?血流成河呢?尸横遍野呢?”
殷召温无言睨了眼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仁兄,沉吟片刻,才道:“不似是它干的……有些不对,先去看看。”
似是倏然察觉到了什么,他攸地皱了眉,语速都快了不少。
方才那人话音刚落,便有好事的张望片刻,脚底抹油直奔所指方向而去。
见状,谢行尘也正了几分神色,二人相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借以人群掩映,二人一矮身,紧追着好事者的背影,于巷间七拐八拐,穿行而去。
自兑宫向东北,路经祠堂,一走一过间,谢行尘倏然转头,向祠堂瞥了一眼。
天尚阴着,又值清晨,灰蒙蒙好似裹了团雾,薄雾自祠堂倾盖而下,流霭沉浮,祠堂旧红的漆皮显得更黯,好似早已荒废多年一般。
横雾扰了视线,他眯了眯眼,一扫之瞬,却本能地“嗯?”了声。
那张脸皮不见了。
原本沾粘于双合大门之上的脸皮,现下只余一团黑褐的血斑。
而原先紧闭的大门,已然开了条缝。
“……”
脚步未缓,祠堂一闪便过了,谢行尘攸而敛了目光,好似并未察觉般,换回了副淡漠神色。
杂乱的脚步声自身后远远传来,行于前头几个好事的终于止了步子。
流雾散了些,一栋不算大的茅屋横于面前。
“嘎——”
一阵凉风穿巷而过,一头撞在了木门之上,门板发出声难听的声响,不情不愿地开了几分。
先前你追我赶紧往前凑的几人现下又熄了火,半眯着眼单抻着脖子王八般上上下下乱探,却脚下生根般一步也不愿往前多挪。
谢行尘自是不客气,抬手分开挤在前头的几人,衣衫翻起层墨浪,又染了点薄雾,好似披挂了身流云霞霭般,抬脚迈进了屋内。
屋内没打灯,昏暗得紧,倚仗着极佳的目力,他倒是瞧得清楚。
只是将将一抬眼,一对瞳仁便猝然缩了下。
“吱——吱嘎——”
几声细微的吱嘎擦响传来,梁上的两道白绫轻轻摇了摇。
两具尸首吊于梁上,极瘦极长,几乎都没有人样。
只是细看之下却可瞧出,它们根本不是瘦,而是被活活吸干了血肉,徒留一副皮包骨头的架子!
粗布衣衫尚垂着,却好似一块破布挂在了枯枝之上,穿堂风吹来,它们便随着尸首飘飘荡荡,摇摇晃晃。
变了型的尸首,打眼扫去,却见一具尸首正挂了身褪色的青布短衫,而另一具尸首腿上,正扒了块泥斑似的痕迹。
正是另个少年和先前遇见的大汉!
短短一夜之间,生龙活虎的二人,已然化作了两具干尸。
悚然之感伴着寒意,自地席轰然直冲头顶,炸起一层皮肉。
谢行尘面上也难得浮起了层惊异之色,喃喃道:“我的符箓……”
那道符箓自始至终皆毫无动静,而这少年已然横死于了长夜之中。
诧异一瞬,他马上敛了神色,倏然翻掌掐诀,放轻声量飞快地念了道咒文。
“……”
尸首随风晃了晃。
咒文声随风飘落,静默片刻,一室之内,分毫未变。
谢行尘松了手,攸地绷了下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