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猜想实属太过大逆不道。
若是叫无相司听闻,脑袋约莫都得落六七回地了。
凝眸半晌,谢行尘终是偏头笑了声。
他摇摇头,淡声道:“终究是个猜测,太不靠谱。”
殷召温并未多言,只顺着他的话颔了下首。
被纷杂思绪砸了个七荤八素,谢行尘抬手揉了揉额角,缓缓吐了口气,转头于屋中扫量一番,岔开话题随口问道:“那个老不死的走了?”
“嗯,”殷召温不咸不淡地应了声,轻描淡写道,“已有半盏茶功夫了。没叫他进屋,他也未发觉少了个人。”
“原来如此,甚好甚好。”闻言,谢行尘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满面赞许,活似在哄小童一般。
他仍旧歪歪斜斜立着,又向关都关不上的破门瞥了一眼,挑着眉梢笑道:“老不死的应该不会再来,现下也无事,不若去那团圆一家瞧上眼?”
说着,他好似忽又想起什么,摇摇头叹息般补了一句:“那男的实在忒不要脸。”
殷召温:“……”
能把门殚户尽、死无全尸说成这般的,上天入地恐也就这独一份了。
无言片刻,待他将将欲半嘲半笑地附上句时,却见谢行尘忽地正了几分神色,抬眼向他望了过来:“话说……
“另一个死劫也挡不得么?”
“……”
另一个死劫,另一个少年。
谈及横死的一家,难免不叫谢行尘想起他。
先前所见,两个少年皆面含死气,其中一个已然身故,另一个至今未有异状,连符箓都没有动静。
这般想着,他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问着,只是等了半晌也未等到殷召温回话。
早已习惯殷召温顺其自然的答话,忽遇此情,他不由歪了下头,正瞧见殷召温半身笼于黑暗中,意味不明的神情。
无言半晌,低沉的声音混着笑意终于缓然敲落耳畔,满含打趣之意。
“没成想乌先生还真是菩萨心肠?对此事这般上心。”
明明带着笑意,连尾音都挑着,但不知为何,谢行尘却攸地觉出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就好似……
殷召温并不怎么开心。
被自己倏然窜起的念头搅地愣了下,谢行尘也自觉这念头莫名其妙,不由绷了下嘴角,扯出个笑来。
而再抬眼时,殷召温已然起身。
连带着谢行尘没来由的感觉一道消散殆尽。
眼前高挑的身影缓步走过,只见轻纱薄袍翻起个边,拖了尾寡薄的素色,一道轻飘飘的“不知”随之落下,算是给谢行尘的发问答了个话。
薄袍行至门槛处,随着鞋面一起一落卷起层浪花,马上又被忽来的穿堂风抚平。
殷召温绕过谢行尘,行至屋外,负手而立,愣是将坑坑洼洼地泥巴路立出了脚踏祥云之感。
见着此情此景,纵使知晓眼前人是个黑心的,谢行尘还是分出点心神,忍不住感慨,姓殷的当真是给自己捏了副好皮囊。
他最是浑不忌,这般想着,便上上下下对着殷召温细细望了翻,方才一丝难言的气氛也随风散了。
看了半晌,谢行尘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脚步轻快地自屋中溜了出来,三两步凑至殷召温身边,还不忘歪头挑着眼梢自下而上又瞧了一眼。
殷召温早已习惯他没来由的动作,毫不见怪地转过身,自顾自向少年那处茅屋走了过去。
见状,谢行尘终于收回了目光,勉强算是看了个够,紧溜出两步,同他一道走了过去。
他们皆脚程极快,又无声无息,只见得两道黑影于错综屋巷间一闪而过,七拐八拐,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踏入了兑宫之中。
将将迈入兑宫,一股血腥味却倏然散来,二人身形一顿,齐齐止了步子。
风裹着土粒自鞋面一扫而过,复又卷起衣摆,于身后纷飞狂颤不止,血腥气随之而来,劈头盖脸同二人扑了满怀。
“嘶……”谢行尘微微眯了下眼。
来来回回于四下扫量半晌,先前聚于此地时察觉的寒凉之感再次扑来。
人少了,寒凉之感更重,已然到了难以忽视的地步。
缓走了几步,眸光一闪,谢行尘终于反应过来:
煞气。
周遭浮动的寒凉之气,正是风水相冲而来的煞气。
只是初来之时,此地的煞气近乎难以察觉,而现下已然浓重到了叫人浑身难受的地步。
不到一天功夫,此处的风水已然大变了样。
算来能神不知鬼不觉办成此事的……
谢行尘攸地抬头,向殷召温望了过去。
心狠手辣、为祸四方,奇才异能、童叟无欺。
望着殷召温平静的神色,谢行尘如是评价。
察觉到他的目光,殷召温轻飘飘地垂了眼,向他睨了过来。四目相接之瞬,殷召温便似是猜到他所思所想为何般,冲他极淡地笑了下。
比鬼瘆人。
谢行尘二话不说便把殷召温彻底钉上了罪魁祸首之位。
不再耽搁,随着血腥味无言而行,不出片刻,二人便来到了一处逼仄茅屋之外。
血腥味越发浓重,同所料一样,正是自少年那户茅屋逸散而出。
谢行尘曲着指节抵于鼻尖,单闻着这气味,便不难想屋中会是怎一副血流成河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