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也再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姜末想，谭辞在国外这么多年，为什么从前没听他提过这些。

也不见他感喟这些变化。

前面就是公交车站了。

穿过长街一隅，前面正好有一家牛肉面馆，像洪水猛兽，冲向姜末的四肢百骸。

她赶紧转过了眼：“刘老师，车站到了，我先走了。”

都城大街小巷数不胜数，她在谭辞的车里也走过许多地方，现在想来，是不是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想起那天晚上的画面。

真的好像一个闹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忘记。

姜末对刘仕维说着话，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还有那天在牛肉面馆——

到现在姜末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吃了牛肉面就会胃疼。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餐厅不错，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么荣幸，能请姜末小姐吃一顿饭。”刘仕维淡淡的笑，目光不夹杂一丝压力。

能和刘仕难吃饭是姜末的梦想，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距离刘仕维说的餐厅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一面交谈一面拐了三四个小路口。

天色越来越晚，刘仕维偶尔也会问一句是不是饿了，刚才应该先来吃饭之类的话。

姜末只是应付地笑，嘴里说着不太饿，肚子是真的有些饿了。

她一直抬头看着前面的路，在最后拐过去一个路口后，她一抬头，看到前面的餐厅，脚步戛然顿住——

刘仕维奇怪地转过头：“怎么了？”

姜末不好意思地笑笑，抬头把碎发拢到了耳朵后面，垂下眼：“没什么，跟朋友来过。”

“哦，那正好，一会儿你可以点餐，有什么好吃的尽管点，我也想尝尝这家餐厅的味道。”

刘仕维说了一堆，姜末的脑子里只出现了四个字：巴黎蛋糕。

西餐厅的位置在最繁华的一条街上，品味高档，五星级黑马，这里的客流几乎一天不断。

当然外面停的车子也都是高档的名牌车。

姜末往餐厅里走时，余光瞥见不远处一辆黑色的SUV。

车子停在了拐角的地方，车头是在另一面。

姜末身体一顿，本能地朝那边看过去。

天色太黑，她眯起了眼睛。

“看什么呢？”刘仕维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只是除了车子，他没有看到别的东西。

姜末转过眼，一模一样的车子太多了，这个时间他应该不会过来。

是自己想多了。

“没事，我们进去吧。”

他们找了一处较为安静的地方坐下，服务员过来点餐时，刘仕维把餐单推到姜末面前：“你来点吧，我吃什么都行。”

姜末其实不会点餐，而且这里她只来过一次。

她硬着头发点了几个菜，把餐单还给服务员时，服务员扫了他们一眼，微笑着问：“需不需巴黎蛋糕，味道不错。”

“不要！”姜末几乎接着服务员的尾音拒绝掉。

服务员脸色一抽，忙拿着餐单下去。

对面的刘仕维眸尖轻轻看她。

姜末喝了口柠檬水，不过大脑就说道：“巴黎蛋糕是情侣蛋糕。”

他们吃也不合适。

但说完她就后悔了，这不明摆着告诉刘仕维，自己吃过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什么。

对着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好在意的。

刘仕维的确没有在意，他只是点点头：“和男朋友来吃过？”

“不是。”

“哦，是。”

姜末一愣一纠缠：“也，不算是。”

她整个人都乱了。

姜末尴尬地又喝了口柠檬水，不知道该如何向刘仕维解释。

刘仕维只是笑笑，转了个庆题：“听说你在瑞创的设计大赛上夺得了冠军？”

姜末抽离的思维在听到这句话后慢慢回过神来：“只是一次小设计比赛，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评委可是约翰简，这件事在业内都传遍了。”

刘仕维好看的眼笑起来时眼尾上挑，双睫轻颤动。

这样好看的男子不知道能捕获多少女人的芳心。

可是在姜末眼里却索然无味。

她觉得，淡了。

曾经她也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一个温柔多情，含情脉脉的男子。

能体贴她，关心她，时时刻刻像风一样留在她身边，给她鼓励，给她帮助，细脓软语，像春风盛开的第一朵蓓蕾，含蓄缅甸。

可是在见过那样的肆意张扬，放荡不羁又热情如火的人后，似乎所有的季节都淡了。

再不复那样一种情怀，能融合四季，冬的凛，夏的狂，一年四时，总会给人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餐厅的人不多，但交谈声都不大，这里的客人好像很默契，不会大声喧哗。

姜末喉尖一紧，她深吸了口气，划开手机，打开相册，翻到了自己作品的一页。

“老师，这张就是我获奖的作品，请您点评一下。”

“好啊。”刘仕维拿过手机，仔细端详。

姜末暂时放下了自己的情绪，等待着刘仕维的点评。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走过，周围淡淡的声音好像被隔绝在外面。

姜末的心情很平静，平静到听不到周围有任何声音。

刘仕维看了会儿作品，点头笑道：“的确不错，这个作品融合了许多的情感在里面，有一种淡淡的隐晦感。”

“就好像一个人喜欢着另一个人，却无法说出口。”

姜末抬起眼，怔怔地看着刘仕维。

他同样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这是一种暗恋的风格。”

姜末：“......”

她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到，当时在创作这个作品时，她就已经喜欢谭辞了吗？

那谭辞是不是看出来了？

“但是.....”

刘仕维有些迷惑：“姜末，这好像不是你从前的风格。”

姜末目光四处乱瞟。

这的确不是她的风格，因为这里面有谭辞的元素加入。

她现在都不知道这种风格是源于她，还是源于谭辞。

姜末未答，刘仕维也没有继续问。

气氛一下子冷清起来，外面漆黑的夜色与餐厅明亮的灯光仿佛被切割开的两个世界。

外面的人昏暗到只能看见一个轮廓，而里面的人，光鲜，明丽。

灯光下真的能将一个人照得这么清楚吗？

姜末喝了口咖啡。

刘仕维突然问她：“你认识peter？”

姜末淡淡地点下头：“同事！”

这两个字一说话，好像反倒成了她是导火索，刘仕维若有似无地笑，一连串说了好几句。

“他可是从前的风云人物，那时候不管是洋妞还是留学生，没有人不注意他。”

“从前留学生中有一个特别流行的聚全，叫tonight，不过这种聚会你懂得，大约都是为了寻求一时的刺激。”

“不过可以理解，留学生在美国除了学习，也很枯燥，大家都是成年人，身心都需要彼此的抚慰。”

杯里的咖啡晃了一下，姜末的目光垂着，落进深褐色的咖啡里，一眼就望穿了杯底。

她握着咖啡杯，心里的酸胀感一下子从杯里涌了上来，烫得她喉咙有些疼。

“对了，安雅从前也......”

“刘老师。”

姜末抬起眼，不失优雅地笑了笑：“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刘仕维眸光一亮，旋即点点头：“我叫辆车送你回去吧？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他结了帐，走出门外时，姜末刚想找个理由拒绝，前面也有三个人刚出来。

长身玉立的男子转过头，在看见姜末和刘仕维站在一起时，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谭辞，姜末心跳加快。

在看到他旁边的大卫、安雅还有珍妮时，一颗心又被迅速泼了凉水，从心底升起一股忐忑的寒意。

好像他们才是一种类型的人，自己站在这里格格不入。

她不知道谭辞为什么看刘仕维的目光带着恨意，但绝对知道，安雅和珍妮看见自己的脸色十足的嫌弃。

没想到安雅和珍妮也认识。

但和珍妮比起来，安雅的傲慢毫不掩饰，甚至张扬地表现出来，唯恐别人不知道她的傲慢。

果然，几个人都愣住，只有安雅走到刘仕维身边，高傲得像个孔雀：“刘教授，这么巧？”

刘仕维对他们颌首：“和朋友出来吃饭。”

他刻意和谭辞打招呼：“peter，你们应该是同事。”

姜末扫了谭辞一眼，快速转开。

大卫人倒是随和，马上出来打圆场：“我们几个人也出来聚聚，早知道一起了。”

他看向姜末，主动打招呼：“姜末是吧，你好你好，我和peter在国外是同班同学，叫我大卫就行。”

“你这次的作品我看，真的非常好。”

安雅重重哼一声：“国内的设计师，再好也就那样。”

珍妮是皮笑肉不笑，听上去像是为姜末解围，可语气却满是嘲讽：“安雅，你这就不对了，姜末到底是瑞创设计大赛的冠军，我都甘拜下风呢。”

“一个小公司的设计大赛，有什么好炫耀的。”

姜末最擅长的就是呛声，她甚至能呛死安雅。

但斯情斯景，她只觉得心累，连说句话都累。

“姜末的作品很不错，我刚看过了，不输给国外的设计师。”

这种时候，谭辞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睛从来没有这么黑过，仿佛一个极深的漩涡，可以把她风卷残云般吸走。

他没有替她解释半句。

刘仕维开口说道：“珠宝设计这个行业，不分国内国外，作品说话。”

安雅翻了个白眼：“是吧，可是国际上，除了谭氏，就数贝尔伦公司了，要我换，当然会选国际知名的公司，只是一些不入流的设计师，才会选择小公司。”

她连刘仕维都呛，珍妮在旁边忍着笑。

大卫尴尬地扫视众人。

谭辞从夜色中走向姜末，他神情阴霾，缀着凛冽的寒意，走到她面前时，只淡淡扫了一眼，而后看向刘仕维。

“我顺路，先送她回去。”

姜末抬起眼。

他们住的天南地北，怎么会顺路？

刘仕维还是优雅的笑：“我刚才已经和姜末说好了，要送她回家。”

他看向姜末。

谭辞也看向姜末。

她站在中间，两个人都没有伸手拉，她却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拉长。

大脑嗡嗡作响。

前面的三个人都表情各异地看着她。

这里面当数安雅眼中的恨意最深，大卫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

姜末没有抬头看谭辞，尽量让自己表现得随意：“对，我刚才答应了刘老师，还有一些学术的问题想请教他。”

她看向刘仕维：“刘老师，我们可以走了。”

刘仕维对谭辞颌了下首。

目光中流露出胜利者的喜悦。

可是这一幕姜末却没有看到。

谭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伸手拦下了一辆计程车，双双迈进了车里。

他手里握紧手机，这一刻很想给姜末发个信息过去。

让她不要跟刘仕维离开。

可是手心越来越紧，他却连拨出号码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