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反的,反的,睡会儿,再睡会儿。”
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顾青拉起毛毯盖在人身上,见对方还睁着眼看着自己,空茫茫的一眨不眨,就继续轻声哄道:“闭眼,快睡......”
苏云离梦中陷入泥潭,风冷云低,雷轰雨浇,前方是无尽的黑暗,脚底是森冷的沼泽,一个心脏被光怪陆离的扭曲手掌捏的死紧,无法迈步,不能挣脱。胸口越发压抑,整个人完全浸没在了泥潭,泥浆漫入口鼻,后脑勺刺痛到发麻。
无尽的黑暗,天地之间只剩自己,那一刻,苏云离突然觉得,人活着,为什么能这么没意思。
人活着,没有意思
突然颈侧贴近一阵暖意。阴沉的天空仿佛被什么撕裂了一个口子,混沌的天际大开,金光崩裂,豁口处金光耀耀,晦暗的四周被直射的无所遁形,化作灰烟消散殆尽。身上沉重的窒息感没有了。
苏云离睁开了眼。
屋外的风好像吹进来,掀起了顾青额前的刘海,露出如墨的眉眼。
寂静蔓延,苏云离一眨不眨,看的入神。
顾青不动声色垂着眼,看着苏云离浑浑噩噩的眼神一点点变得清明,暗叫不好,人好不但没哄着,反而越发清醒起来了。
苏云离突然抬起双手,把眼前的头抱近,用鼻尖轻轻摩挲着这张脸。
顾青全然僵住。
“我好像梦到你了。”苏云离终于开口,声音低哑。
两人的距离只有一张纸,呼吸交缠,眼神融化在一起,凝滞在彼此的脸上。
“梦到我什么了?”
“哈哈,该不会是春梦吧。”顾青说着玩笑话,声音暗哑,眼睛凝滞着对方苍白的脸。
苏云离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只静静地看着顾青,浅色的瞳仁泛着亮,纯色清浅,在黑暗中美的惊心动魄。
“苏云离。”顾青突然开口。
“我要吻你了。”
闭上眼睛,顾青用指尖抬起他的下颚,嘴唇不由分说覆了上去。
也许是半睡半醒,苏云离并没有下意识躲开,而是松了身子温顺地接受着这个轻柔的吻,半合上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羽毛一样扫在顾青的眉骨上。
这个吻无关情欲,无关暧昧。像是困兽之斗筋疲力尽后相濡以沫的疗愈。
羽毛一样的轻吻轻轻落在苏云离嘴角,鼻尖亲昵的相触。房间里寂静无声,只响起嘴唇吸允的湿润声音,停下几秒,紧接着又再次响起。
沉迷片刻,顾青不敢再继续乘人之危,微微抬起脸,两人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苏云离的呼吸近在咫尺。
顾青的手强势地抓住苏云离的脖子,让他更贴近自己,使劲儿把人搂了一下,又再次松开。苏云离浑身一抖,睁开迷蒙的眼睛。
顾青直起腰,战略性咳嗽了一下,拧开床头灯,开始翻箱倒柜。
弯下身打开床头柜的抽屉翻出了一个塑料小箱子。
苏云离目光淡淡的追随着他,一声不吭。
顾青把医药箱放在床边,垂首看着床上的人,轻声说:“你要是不睡了,就坐起来吧。”微微倾身靠前,顾青拿起两个靠枕放在床头拍了拍,“来,靠上来。”
苏云离没动,眼睛有些神经质的空茫:“做什么?”。
顾青没和他拗,直接把手插进苏云离的枕头底,使劲向上一托,另一只手横过他的身体连带毛毯向上一揽,就把人端端正正的搂坐了起来,靠坐在靠枕上。
做完这些,顾青一屁股坐在床沿,掀起毛毯,露出了对方细瘦的手臂和红肿带着擦痕的关节,
低头翻出碘伏,声音冷硬:“你牛逼啊,真能藏事儿,一天24小时除了沉默是金就是挂彩打架,你也别上班儿了,不适合你,开个武馆吧。”
嘴里吐槽,动作轻缓,拉过对方细瘦的手臂放在自己腿上,顾青拿出碘伏倒在瓶盖里,用棉签一点点蘸。
“我看不透你,以前看不透,现在也看不透。”轻轻地把棉签按压在对方伤痕累累的手背上,语气泛着酸楚:“你说你,虎了吧唧的,一天天的.......光打架了。”
“你是不是把自己特不当回事儿?”
“我特么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顾青垂着眼,一半脸被床头灯照的暖黄明亮,像涂了蜜一样,一半隐藏在暗光里,睫毛不密,却很长,一根是一根硬扎扎的往天上戳,一看就是极不好惹的一类人。
阴着脸说这话,手下的动作却极轻,扔掉用过的棉签,顾青凑近了吹了吹,又去拿出新的棉签:“打别人你就不疼了??你怎么越活越回去,老大不小了净干些我国中时候已经玩儿过的。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不知道么??打别人你不疼?”顾青越说越激动,床上的人也没个动静,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你给个人动静——”顾青嘴里发苦,心里有气,一通语重心长,他甚至都有了想流泪的冲动,却在抬起头的一瞬间,撞进了对方越来越深的眸色里。
“嗯,知道了。”对面的人飞快的垂下眼睛。
如果对面的人还“不知悔改”“出言不逊”,顾青已经做好了怼他个“杠上开花”的准备,结果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声“嗯”,反而堵住了顾青一肚子的说教。
把医药箱收拾起来,顾青绷着脸看向对方:“手还疼么.....”
“......好像不疼了。”苏云离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又舒展开。
“饿么?”
对方摇摇头。
“还想睡吗?”
“不想。”
“那就走,来!穿衣服!”
顾青三两步走到柜子边,猫着腰翻出一件咖啡色夹克转手往床上一丢。
“你穿这个。”
转回头又把自己的外套往身上穿,埋着头系好最后一颗扣子,顾青抬起头,眼看床上的人还魂游天际只管盯着自己发着呆。
顾青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掀开被子,一把把人拉过来裹挟着人给他套衣服:“给谁装傻白甜呢,别一天天要死不活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沙哑的声线几乎贴着顾青的耳朵。
顾青电打了一样,连忙偏离脑袋,左右手抻着苏云离的衣领使劲儿往下一正,差点把人拉紧自己怀里。
蹲在床沿一边给他系扣子一边说:“你咋跟植物人刚苏醒似的,一点自理能力都没了......我可不当你男妈妈昂!!”似乎觉着自己这么半跪着给人服侍着太过没面子,顾青呼的一下又站起身,把对面人吓了一跳,呆呆地仰头望着他,浅棕色的瞳眸流露出不易察觉的茫然和脆弱。
“系扣子就不用我了吧。”顾青粗声粗气的。
苏云离伸长两只胳膊,把手从过长的袖口探出来,低头慢慢扣纽扣,雪白细瘦的手上青痕累累,衬着赛雪的皮肤,更加显得触目惊心。
顾青心里一抽,胸口发闷。
原地站了站,终究还是不忍心,又从别的抽屉里翻出了个创可贴弯下腰,略微粗鲁地把人扯过来,轻轻贴在苏云离手背划痕明显的位置,“别着水啊,猫挠了似的难看。”
苏云离垂眼看着手上的创可贴,半晌眼睛不易察觉地弯了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