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断断续续,仿佛每一个从口中说出的字都是锋利的刀片,会割伤她的咽喉,所以她字斟句酌,停顿的时间越来越长。
心底的焦躁让许青禾很快就耗尽了耐心,她猛地掐住宋冉的下巴,微用了点劲迫使她抬头对上自己的眼睛。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喜欢我吗?”
宋冉一怔。
但许青禾连给她发愣的时间都不愿意留,紧接着又追问了一句:“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问第二句的时候,许青禾就松开了手,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她不想让宋冉觉得自己是在逼她,尽管她心里清楚无论宋冉的回答是什么,她都不可能放手,但她想听真话。
好在宋冉也没打算骗她。
轻轻地将许青禾的手拉起,宋冉将那双手小心地放在自己的手心,整个过程中,眼睛一直静静地注视着许青禾。
和脑海里最鲜明的那段记忆相比,眼前的女人高了一些,瘦了一些,脸上的线条在褪去少年时的柔美后,反增加了几分凌厉,总是习惯性抿起的嘴唇仿佛永远都是严肃的,无论是谁第一眼看到她,都能从那周身的气场里感受到不怒自威四个大字。
宋冉笑了。
这样的许青禾很好,她已经那么强大,那么独立,这让宋冉既有些骄傲又有些不舍,忍不住将她的手用力握得再紧一些,感受着手心里凸出的骨节,一颗心渐渐镇定。
“我做了一个梦,”深吸一口气,她将没能说完的话继续说完,“我梦到我回到了十七岁那年,有些事,我想办法避免了,梦里十七岁的你就像现在这样问我能不能和你在一起。”
许青禾皱了皱眉,虽然宋冉牵着她的手,脸上还带着笑,但不知怎的,她总有些不安。
是多疑的本能在作祟吗?
她按捺着继续听下去。
“我没答应,因为我觉得我们还太小了,我不想影响你学习。”
在说到这时,宋冉的语气其实是带着调侃的,但许青禾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她在梦里阻止了当时那些事发生?
她在被我告白后竟然只是不想影响我学习?
某个念头极快地划过脑海,许青禾忽然挣了一下,想将手从宋冉手中抽出,可宋冉不仅不松,反而用力将她拉向自己,将她抱了个满怀。
“在梦里,我还做了一个梦……”
喃喃细语在许青禾耳边响起,这是一个她做梦都想要的拥抱,此时来得是如此猝不及防,让她无措之余又小心翼翼,只敢轻轻地拽住那人的一片衣角。
“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低头将脸深深地埋进宋冉的肩窝,许青禾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气息,在心底藏了许久许久的委屈忽然一股脑地涌上,让她的眼眶发涩发热发痛,恨不能痛哭一场。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宋冉只是将脸贴在许青禾颈侧,便能感觉到那里剧烈的动脉搏动,她忽然觉得她们此时就像两只跋涉过千山万水的候鸟,在寒冷的冬夜里用彼此的羽毛互相取暖。
她多希望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啊,可她终究还是继续开口。
“我在梦中梦里回到了十五岁——”
怀中的身体剧烈地颤了一下。
许青禾下意识想抬头,却被宋冉伸手按住后脑,没怎么用力,但还是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宋冉继续说下去:
“其实这些年我的记忆一直不好,你知道,宋威坚持说我有精神病,让我长期地吃一种精神类的药吃了很久,所以我也总是以为那是药物副作用的影响。但有段时间,我开始反复地做一些很奇怪的梦——就是三年前,你搬进我公寓的那段时间。”
“你知道我会梦到什么吗?我会梦到你亲我,亲得很温柔,从额头开始,然后是眉毛,眼睑,鼻梁,鼻尖……嘴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这些,但在梦里,我并不反感你对我这样做,时间长了后,我开始觉得我或许没有那么讨厌你。”
说到这里,宋冉听见了许青禾的笑声,笑声很短促,随之而来的是锁骨上温暖的触感。
“是这样吗?”许青禾问。
宋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原来许青禾喜欢偷亲她的坏习惯在那时就已经养成了,怪不得那段时间的梦里她总觉得被亲吻的感觉是那么真实。
不觉哑然失笑,本来沉重的心情都轻松了几分。
“可惜后面还是出了别的事,大概我们都不是那么幸运的人,所以命运对我们都不太好。”
这些年里,许青禾的创业之路有多艰辛宋冉是最清楚的,本来白手起家就很不容易,还有她这个借着权势总是从中作梗的大小姐在作对,可以说,许青禾能走到今天没有一点是靠运气。
至于宋冉,从十五岁接受心理治疗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被人强行篡改记忆的后遗症一直就没好过,她总是在遗忘,总是在恐惧,就像一个独自走在黑夜中的旅人,战战兢兢地朝一个未知的方向走去,对周围的一切都风声鹤唳,那感觉其实很煎熬,强烈的孤独在很早以前就让宋冉想到了死。
可当时还有一些牵挂。
直到宋家破产,贺松岚将她拒之门外,叶静雅抛弃她去国外,宋威劝她替自己去坐牢。
直到那时,终于孑然一身,被孤独彻底吞噬的绝望让宋冉下定了决心。
没想到置之死地而后生,在生死之间真实的梦境里,她重新找到了牵挂——
“许青禾,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就算还有很多记忆都是模糊而不真实的,就算还有很多想法都是嘈杂而混乱的,可唯有心底的欲望无法骗人。
宋冉紧紧地将许青禾抱在怀中,感受着她停留在肌肤上的嘴唇微微的颤抖,感受着从她唇齿间透出的几缕潮热的气息。
她眷恋地闭上眼,希望用这样的举动把眼前的一切全部刻印进脑海,所以她近乎虔诚地感受着五感告知她的一切。
手掌下消瘦的脊背,鼻息间带着体温的幽香,还有耳朵里,许青禾哽咽的声音。
“冉冉——”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