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生之人”四字一出,沈眈瞳孔一缩,一边的萧贽不明所以,问道:“失生之人?”
白影道:“你们知道,魔族取人制魔,被种下魔种的人称为‘傀’。其中有佼佼者,需要在魔种成熟后与其对抗一次,以决生死——在生死之间走过这一遭,熬过来的,不算活人,不算死人,就叫失生之人,只是这个说法只有魔族才用。而用你们的话来说,其实就叫,唔——”
“傀煞。”
沈眈淡淡道:“我本以为海底埋着的只是一颗内丹,没想到还附着一缕残魂。”
说到这个,数百年前仙魔大战的导火索、那时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傀煞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内丹落于此海,数百年间戕害无数人,实在惭愧。”
傀煞内丹阴邪至极,落进海里必然要搅弄得一整片海域都风浪不断。早年还未有海神祭祀时,就有人发现,只要某天有人失事于海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会风平浪静。久而久之,就有人起了邪念,搞出了一个海神会,用孩童活祭来换取生存的机会。那些祭祀的孩童又受内丹影响转变为水鬼,只是这么多年,被看不见的东西牵缚着没能报仇,直到沈眈一行人到来。
沈眈道:“孔沉孔耀与你是何关系?”
傀煞不答,抬头看着不远处定格的二人道:“我多年未见活人,有些寂寞;深海困苦,很多记忆都模糊不清了。这是我的故事,若是可以,希望你们能陪我一同回顾回顾。”
他这话说得突兀,像撞上了什么说不得的话题后硬生生拐了一个弯。沈眈还待开口,白影一晃,却是直接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沈眈:“……”
身处幻境,他们就像案板上的鱼肉,虽然傀煞并无恶意,可他们不说任人宰割,那也确实反抗不得——不想看也得看。
但那两个六百年前的“伯生”与阿城并未随着傀煞白影消失动起来。在他身边,萧贽自他说出那声“傀煞”起,就一直沉默不言。
沈眈知道傀煞是给他们时间谈一谈,顿了片刻,叫道:“阿贽。”
“嗯。”萧贽目光落在他身上,“我在。”
他目光很淡,无论百年以前还是现在,他看着沈眈的目光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明明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沈眈还是能从里面窥探到少年时代的影子。
那么简单,那么纯粹。
就像百年时光从未流逝。
——看得他一时有些惶恐。
“你似乎并不惊讶。”沈眈笑得有些勉强,“是我暴露了什么吗?”
萧贽垂眸,半晌道:“以血御物,是傀煞独有的能力,因为魔种改变了他的身体,让他可以以血为媒介控制世上几乎所有东西,包括人。
“师父……也曾讲过。”
沈眈嘴角的笑瞬间消失了。
骤然遭逢海鬼袭击,他以血裹沙成鞭,没想到那个时候就……
“抱歉……”沈眈抿唇,他心里有些乱,“没有跟你说——我没有想骗你,只是……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嗯,我知道。没关系。”萧贽道,“你不想说,我不会强求——但是之后,能不能不要再隐瞒我。”
“我希望你能都告诉我,让我替你分担一二。”萧贽看着他,认认真真道,“师兄。”
沈眈一愣,太多年没有听到的称呼如当头一棒,打得他眼前发晕,鼻梁也微微酸了。
他恍惚像是又回到了那日府衙地牢中,萧贽端坐桌前,问自己愿不愿意把一切告诉他。
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沈眈扪心自问。
他只是害怕,要是萧贽知道了一切,真的会觉得“没关系”吗?
又真的愿意,继续陪在他身边吗?
萧贽看他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怔愣片刻后眼眶簌地变红,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微微握紧。
半晌,沈眈才低低道:“好。”
萧贽暗自松了口气。
他知道沈眈并不喜欢欺骗,但是半真半假的“真相”也不是他想听的,一次一次试探,只是因为——他要沈眈对他再无隐瞒。
“但你与白濯之事,”萧贽一口气还没松到底,沈眈猝然抬眸,“希望阿贽也能给我一个解释。”
萧贽没想到沈眈还能给他打一个回马枪,愣了片刻,也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