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屺罗到阗安,快马加鞭日夜不休也要走上半月有余,他们一路风尘仆仆,说不上慢,花了将近一月的时间,才到阗安。
“哥,”临近城池,孔耀将脑袋从车窗外缩回来,语气有些担忧,“掌门说我们马上就到了,要不要去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一直闭目养神的孔沉睁开眼——他这几日总感觉身体有些不适,可是又说不上是生病,“没事,休息几日便好,不要让师伯和掌门担心了。”
“好吧。”孔耀一向听他哥的,他哥看起来也确实还好,也就没再坚持,去掖好被角,”哥你盖好被子。“
马车外,寒风扑面,沈眈裹着厚披风与萧贽并肩赶车,头靠在车框上昏昏欲睡。
萧贽看着他不断垂下去又挣扎着爬起来的脑袋,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脸颊轻轻一碰。
他手一直放在袖外,也没东西暖着,被冷风裹成了冰,自己是不怕冷,沈眈却是一个激灵,就这么冻清醒了。
“困就进去睡,”萧贽伸手想替他掩好不小心扯开的领口,“你若不想说,孔沉孔耀也不会问,他们拿你当师伯,你做什么他们都能理解。”
从屺罗来的这一路上,沈眈变成了另一个萧贽,天刚亮就端端正正坐在了车辕上,夜近深才进去休息。
好像在刻意逃避一样。
沈眈在萧贽手伸过来的瞬间就自己按住了,道:“我知道阿贽,不用担心。”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萧贽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抿了抿唇,也不再开口。
离阗安只剩几里路远,此时虽然正值寒冬,草木都荒枯了,城外三里河边却种满了白梅,风一扬花瓣便如雪落下,煞是好看。
萧贽见这景色甚好,在心里头盘算着若有机会带沈眈出来看看,那边沈眈却忽然叫他:“阿贽。”
萧贽转头,沈眈却没看他。
萧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柳亭下等着三人,其中打头最高的男子一身雪色袍服,脸色似乎不太好,一见马车便向他们走来。
马车悠悠停下,萧贽有些意外——他本以为白濯怎么也得等自己安顿好后才会找上门,怎么还特意跑到城外来接人了?
孔沉孔耀跟在二人身后下了马车,许久未见,两人都很开心,孔耀率先打了个招呼:“师叔!师妹!”孔沉也挥了挥手。
白濯身后,白筱双手笼着袖子,看见他们,露出一个浅笑,却是没有回应。
因为她师父的脸色着实有些难看。
沈眈跟在孔沉孔耀身后,好奇地看了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师弟和师侄一眼。
“发生了何事?”萧贽问道,“如此着急?”
白濯却没理他。
一见沈眈,白濯微微一怔,原本不耐的表情立时如潮水一般褪去,变脸一样露出一个春风拂面的笑来,目光灼灼,语气轻佻:“这是哪来的小美人?在下白濯,不知能否有幸邀请美人在天香楼一起吃一顿酒?”
天香楼是筇城最大的酒楼,价格高昂,是摆阔的好地方。
沈眈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这个新来的师弟是这么个风格。
白濯身形高挑,微微低头看人的时候,只要不摆出一副龇牙咧嘴的狰狞样子,那张得天独厚的俊朗面孔想来很能吸引无数怀春少女为他漫天洒香绢。
沈眈被他那双微挑的桃花眼注视着,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被抓住了手,萧贽眼角一抽,不知道白濯在发什么疯,眼疾手快挡在了二人中间,面有菜色道:“白濯,这是你沈眈师兄。”
最后二字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嗯,师兄,”白濯收起笑容,满脸无所谓,“——那又如何,萧师兄你应当比我清楚这个‘师弟’的名头来得多不清不白,我甚至都没能亲自拜会师父他老人家,想来也不用顾忌这些礼法……”他一转眼又去看沈眈,“当然若是师兄介意,我可以即刻出师,师兄觉得如何?”
沈眈:“……”
他被这意料之外的状况震得有些懵,思绪如打翻的染缸混成一团,白濯方才那句“不清不白”便沉了下去。
孔沉孔耀也有些始料未及,虽说白师叔的性格确实是有些不羁,但这回……也太不羁了点吧。
最后还是白筱如同生了喉疾一样,低调婉转地连咳了七八声,她师父这才转回了头,十分不满地看了徒弟一眼,彷佛她打搅了自己的大好事。
白筱慢慢道:“师父,还有一位呢。”
哪想白濯往旁边瞥了一眼,立时挺直身板闭上了嘴,锯嘴葫芦一样往旁边一靠,不吭声了。
倒是那人自己开了口,声音清润好听,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萧掌门,许久不见。这位便是萧掌门的师兄?久仰。”
隔着隐隐绰绰的幕篱,沈眈看不清他的脸,但是白筱略显拘谨恭谨的态度,又认识萧贽,再加上这周身气度,不难猜出是万人之上的那位。
“在下沈眈,”沈眈自谦道,“不敢当。”
他状似怪嗔地看了萧贽一眼:“阿贽这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萧贽:“……”
”唤我时公子便好。“景朗时温和地笑笑——他知道沈眈不过客气之言,皇权于他们而言其实并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