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也太大胆了,半点都不把自己主子放在眼里!贾母的眼睛轻轻一扫,先命人打水洗地,又满面含笑道:“这样懒惰蠢笨的丫头,没的污了我的眼睛。你既不愿意出去,甘受责罚,若你挨了五十个板子还能保持清醒,自然能证明你的清白,也就可以留下。”
“老太太,你不得好死!”螺子听她故意刁难人,还装得这么善良大度,朝贾母的方向死命啐了一口。她充满恨意的目光像钢钉一般死死钉在贾母身上,狠毒的字节从紧咬的齿缝里一点一点蹦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俱是一惊,王善保家的在心头冷笑了一声,刚才破天荒的心里忽然升起的怜悯之心也全部打消了。
果然,人若改常,非病即亡!
贾母也是管过家的,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对螺子的话毫不在意,反而耻笑了一番,倒是王娥对这丫头气极。
人不是因几句话就可以变好变坏的。
贾母笑了笑,又命婆子道:“我不想再听她乱叫乱嚷,堵上嘴巴!拖出去打五十个板子,才能以儆效尤。”
这是螺子听贾母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身不由己,面上带着绝望,一时竟忘记了挣扎,就那样被人拖了下去。
一齐被拖下去的还有她的声音,螺子哭喊着,所有的声音都只有一个字,悲伤的,痛苦的,愤怒的,求饶的,喊着“妈——”
但才说出一句话,两行泪水就不能自已地流出。贾母听后并未动容,仅看了一眼螺子,不作多言。
邢夫人未出阁时乃一官家千金,也是个泼辣凌厉的性格,平日里素喜发号施令,事事都插手干涉,以彰显自己的地位,本来今日之事她有心要管,毕竟五十大板之令一下,两人便是非死即重伤,然此时她却不敢多言。
螺子素日里仗着气壮,平日里不甚爱惜自己的身子,可到底年幼,这样的身板又怎么能挨过五十个板子。
很快,螺子已被拖出挨了二十大板,她的唇色苍白如纸,早昏迷了过去。
王娥不忍再看。
贾母冷笑几声,摆手道:“打死了也罢,这五十板定要打完的。”
赵姨娘面露得意之色,正要命人打死,王娥见了,知她不怀好意,心里又慈悲,因而忙笑道:“老太太何至于此,便让她出家去吧,多少留她一命,愚智善恶,和佛之间本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从迷至悟,仅在一念之间。”
贾母顿了一顿,迟疑道:“这良善之名,我也爱搏一搏的,这丫头太糊涂,倒依老身之见,还是死了为善。况那庙里庵堂也不是个干净地方,良家妇女因此失身的不知有多少,敢是你平常吃斋念佛,难道被那起尼姑道姑骗了去?若这丫头到了那里,还不知生出什么事端,被美酒淫词哄骗上庙,纵然三贞九烈,玉洁冰清,亦不能跳出这种□□火坑。”
王娥一听,唬了一跳,忙道:“我竟不知这个道理!”
“也罢,也罢!”
贾母念起旧日情分来,又听了王娥这番话,只得罢了,命小厮往螺子脸上泼冰水,还要她进来叩谢。
后院中弥漫着梅花的淡淡幽香,梅枝上一滴晶莹的露珠正好坠落在她泪痕已干的霜白的脸上,恍如上天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