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砸落,打在枯枝落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却好似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离季渺渺身上有半寸的距离,她微微抬起头,可是雨怎么都落不到她脸上。
明明是她自己要挡的,好烦,她忽然心烦意乱,觉得周遭一切都很吵,然后,聒噪的声音停了,因为有人捂住了她的耳朵。
于熄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是一个很亲昵的姿势,却丝毫不让人感到奇怪。
终于,季渺渺闭上眼轻声开口,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是不是做错了。”
于熄的唇轻轻贴上她的额头,凉凉的,又贴了贴眼睛和鼻尖,他喉结滚动:“渺渺,你做错了什么?”
是啊,她做错了什么呢,就算做错了,又怎么样呢?
当愤怒平息下来后,看见柳闻辉倒下的那一刻,她才惊觉她和他长得也有几分相似,一种奇怪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她忽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身处此地。
所以她想逃跑了,想要跑到到很久很久以前,回到柳时雪的童年,然后告诉她:
——阿娘,会有很多人爱你的,包括我和爹,你也要爱自己。
“走吧。”季渺渺平复心情,对于熄笑了一下,推开他打趣道:“别拱我呀。”
她发现于熄一直在很急切地凑近她,仿佛不安的人是他一样,他身上明明滴雨未沾,靠近时,却感觉到有水汽传来,几乎通过肌肤渗透到她的身上。此时于熄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他的手也有点冰:“师姐,雨停了。”
正如他所说,夏天的雨来得急又快,雨势居然渐渐小了起来,小到只剩下了空气中凉凉的水雾,潮湿的地面上是被淋湿的褐色枯叶,以及湿漉漉的青苔。
季渺渺垂头看着地面,忽然迈腿踩在了那枯叶上,树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不太干净的雨水溅到了于熄的衣服的下摆,但她没停下,也没放开于熄的手,就这样牵着他,一步、两步,而后回头看向他。
她嘴角轻轻下撇,眼睛里却藏着笑意:“师弟,我不是故意的。”
于熄却愣在了原地,他忽觉有没有可能:她踩的不是叶子,而是他的心,溅起来的也不是水,而是他的血。不然他怎么会有一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脑子也只能听见树叶的声音。
他甚至觉得,那绿绿的青苔是不是也长在了他心上,并且不断地蔓延着。
下一秒,他的手被人用力一拉,季渺渺拉着他跑了起来,女子半挽着的长发也被风吹起,长长的、漂亮的头发,有几缕拂过他的脸,带着淡淡的花香。
女子欢快的笑声传来,于熄跟在她身后,虽看不见她的脸,却能想象出她笑起来的样子,阳光出现渐渐洒落到两人身上,他觉得自己好像要晕过去了。
两人就这么跑到了山脚,交握的手掌温度不再冰冷,越来越滚烫的,除了手掌、阳光、还有于熄的心脏和血液。
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无论是和她牵手还是相拥,亲吻还是奔跑,都变得像与她神识交融一般,于熄忍不住低喘起来,“师姐,我想亲——”
可话还没说完,却忽然被一个意外打断。
只见一头体型很大,浑身发灰的恶狼,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忽然飞身扑到了季渺渺怀里。此时野兽琥珀色的瞳孔竖起,锋利的獠牙露出,凶狠地瞪着于熄,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撕碎。
于熄:“?”
师姐为什么不躲?
正当他想要出手杀死这畜生的时候,季渺渺忽然拦住了他,同时他也知道了她没躲开的原因。
“等、等会!”季渺渺喊道,“他是宫怀瑾!”
她其实也很懵,这狼跑出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但这身形,这动作,怎么越看越眼熟呢?哦,好像是她那被她捅了一剑的竹马。但他怎么没死!
而当说出“宫怀瑾”这三个字的时候,怀里恶狠狠的狼忽然漏出了一副委屈的表情,眼巴巴地看着她,原本毛绒蓬松的尾巴因为淋了雨不再蓬松,也缠住了季渺渺的手。
季渺渺:“……”
她一脸嫌弃地把宫怀瑾往下拽,让他离自己远点,只因他身上都是伤口,而且宫怀瑾的毛发不是白色的吗?怎么脏成灰色了!
好崩溃!要不你还是死了吧。
*
看在宫非花的面子上,季渺渺到底还是找了个地方,冷着脸给他疗伤,只不过比她脸更冷的是某个男人和某只狼。
换了一身衣服的她坐在床头,此刻这狼依然紧紧靠在她中,但好在已经变回了雪白柔软的皮毛,伤口也包扎起来了,她少了几分嫌弃。
但站在旁边的于熄身上的杀意越来越重了……季渺渺轻叹一口气:“师弟,我们走吧。”
于熄闻言脸上立马露出笑意:“好。”
“嗷呜——”宫怀瑾眼泪欲落不落,开始嚎叫起来。
“你别乱叫!”着叫声定会引起注意,季渺渺立即捏住他的嘴,他便发出了哼哼唧唧地抗议声,眼泪也滴到了她的手上,凉凉的液体划过手背。
于熄咬了咬后槽牙,脖子上青蓝色的血管凸起,拳头也握紧了。季渺渺见状柔下声来:“师弟,你先出去吧……我跟它说几句话。”
于熄缓缓松开拳头,如墨般浓稠的视线凝着她,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好。”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季渺渺内心有点崩溃,因为看样子等下又要哄师弟了,这都怪宫怀瑾!她松开了握住狼嘴的手,宫怀瑾便立刻张口咬住了她的手腕,也只是咬住,丝毫没有痛意传来。
她扯开手不让他咬,但感觉手腕上都是他的口水,被他舔了好几口……好恶心!
“宫怀瑾你到底要干嘛?”季渺渺问。
其实她现在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之前真的把他当朋友;另一方面,他们真的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了。不管承不承认,那一剑早就斩断了两人的情谊,宫怀瑾恨她也好,不恨她也罢,反正不可能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重归于好。
然而宫怀瑾依然只是哼哼唧唧地嚎了几声。
季渺渺用力掐住狼脸颊肉,宫怀瑾知痛不叫了,这么一看其实和狗没什么差别:“……说人话!”
他小声地:“呜嗷嗷、嗷嗷——”
闭嘴!
季渺渺又一次握住他的嘴,垂眸注视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不知道为什么像蒙了一层水雾般的,看着就让人有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