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深青并没有带她去哪,而是把她带到了一个小世界内。
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开辟的。
耀眼的光芒渐渐消失,紧接着,映入季渺渺眼帘的场景,却让她忽然迈不开腿。
是她家。
是祁南山脚下的,她朝思夜想的家。
别时茫茫,辗转数年。
明月照心,不敢归去。
季渺渺曾想过很多次回家的场景,却从来没有一次回去过。
她不敢。
她不敢面对只有她一个人的家。
季深青见她停在门口,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门推开。
院子中的那几棵陪她长大的桃花开得正盛,石桌上那盘未下完的棋还在,一切都与当年一样,然而,当时只道是寻常。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季渺渺眼眶瞬间红了,睁了睁眼不敢用力呼吸,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此时,有人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渺渺,欢迎回家。”
季渺渺抬起头看向季深青,这一眼带着些许沉重。
季深青却移开了目光,注视着某处:“阿娘在屋内还没醒,你要见她吗?”
阿娘……
季渺渺只觉顿时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半句话。
她很想立即见到阿娘,然而,当她迈开腿时,却好像忽然不会走路了一样。
季渺渺想起她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阿娘和小时候的她坐在马车内,不知道要去往何处,半路阿娘却把她抛下了,小季渺渺只能在后面追啊追,却怎么也追不上阿娘的马车。
她摔倒在地,手掌上被砂石擦破,咸涩的眼泪落在伤口处,好疼好疼。
连同她的心,都被深深扎破。
那个不存在的伤口在几年后的今天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开始有点想大笑,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鲜红的血从手掌流出来。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望向手掌,却能与过去的自己对视。
终于,她开始像一个重新学步的稚童,踉踉跄跄地往阿娘的屋子走,最终停在了门外。
季深青没有跟上,只是在远处望着女子的背影。
此刻,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她的身影竟是如此的单薄。
却从来没有被风吹倒过。
……
犹豫许久的季渺渺终于推开了门,缓缓走进屋内。
透过窗棂的细碎日光下,柳时雪安静躺在床榻之上,身影笼着一层柔和光晕。
季渺渺屏住呼吸走近,只见柳时雪双眸轻阖,呼吸浅缓而平稳,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笑意,同往昔记忆里的那个她毫无二致。
望见她瞧不出一丝病气的面庞,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季渺渺连目光都变得轻柔下来,眼眶也不自觉微微发烫。
欲语泪先流。
季渺渺跪在床前,眼泪缓缓划过嘴角,她尝到了自己的眼泪,但怎么是苦的?
原来是她的舌根发苦。
原来,人在悲恸到极致的时候,哭是没有声音的。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柳时雪身旁,也弄湿了床榻。
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泪水,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而这一次,再没有人为她拂去眼泪,轻柔地把她抱在怀中。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模糊不清:
“阿娘。”
“我是渺渺,我来见你了。”
“我想你了。”
可无论她怎么呼唤,都没有人回应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脸上的眼泪已经成了泪痕,她抬手笨拙地擦了擦眼泪,起身离开,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阳光再次落到她的脸上时,已经看不出半分伤心的痕迹。
也许这就是长大,无论再难过,也要把眼泪擦干,装作没发生过一样。
季渺渺想。
只见坐在石桌前的季深青朝季渺渺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季渺渺与他相对而坐,石桌上是那盘没下完的残局,此刻棋盘上黑白子交错,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僵持局面。
她抬手,指腹轻捻一枚白子,稍作停顿后落下,忽然问季深青:“是不是因为灵根。”
季渺渺说的是当年柳时雪飞升遇害之事,她想了很久,觉得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刻意引下雷劫迫柳时雪飞升,然后趁机夺她的的玄灵根,或者说,想要代替她飞升。
她早该想到的。
那个被季深青封印的玄灵根。
正是因为因为她也有啊,所以她也知道这个力量有多么诱人,多么强大,连她都忍不住想要利用这份力量让天地为她臣服。
而季深青只是垂着眼眸看向棋盘的走势:
她下的这一步,看上去是防守,实际上暗藏锋芒、不甘示弱。
“是。”
终于,他开口,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季深青开始执黑子与她博弈,这一步他下得很险,但可以掌控住全局。
“这也是你让我去找那破池子,迫切让我变强的原因吗?”季渺渺气笑了,舔了舔唇,上面好像还有咸咸的眼泪,“怎么,怕我太弱?报仇失败被人杀了?”
季深青又执一子,回避了季渺渺滚烫带着不甘的视线:“是。”
“我修为已经丧尽了,没办法保护你,所以只能先封印你的灵根。”他像是自嘲一般,“你也发现了,你的修为越高,封印便越弱。”
——“啪”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