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等到所有的仪程走完,眼看着文明修就要退下的时候,赵頻等不及开口。
文明修抬头回神,“殿下。”
等待着储君的吩咐,可是上坐的小殿下却又一言不发了。
赵頻在发愁该如何说出口,满朝文武众目睽睽。
“文大人。”赵頻踌躇道,“孤有道难题想当面请教文大人。”
“臣洗耳恭听。”文明修恭敬从命。
“你近前些。”赵頻无奈只得招呼文明修走近一些。
直到高大的身影完全挡住了身后人的目光,赵頻才从袖中掏出两封信悄悄塞到他手里,“文大人回去再看,这是……”
斟酌了一下该如何称呼梅映禾,赵頻道:“是我未来的小王婶托孤悄悄带给你的。”
谁?文明修愣了一下,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当是梅映禾。
后半程仪程文明修心不在焉,好容易熬到了结束只觉得头脑发懵昏昏沉沉,怀里的两封信沉甸甸的,手心里全都是汗。
回到府中夫人魏默迎出来,二人感情笃深,魏默一眼便看出文明修的不妥。
“怎么了。”魏默摸了摸文明修的额头,“夫君是哪里不舒服吗。”
文明修摇头,这才从怀中掏出两封信。
一封是写给他的,一封是写给梅九筹的。
“要悄悄托太子殿下给郎君,说明……”魏默不敢往下说了。
“说明小早身陷囹圄,且晋王殿下和许大人恐怕也……”
文明修也说不下去了,二人迫不及待地拆开信。
夫妻二人看完不觉倒吸一口凉气,魏默赶紧起身去换衣裳。
“夫君你快去通知九郎,将信带给他,不知小早写了什么给他哥哥,但是事不宜迟。”
“那夫人这是……”文明修看着急匆匆更衣要出门的魏默问。
“我去找小梅,将她接到我们府中照顾。”魏默想了想道,“即便是真的发生什么事,也不能让她们母子出事,这样九郎和小早也能更安心些。”
文明修倏然起身,朝着自己的娘子深深一拜,“多谢夫人。”
魏默感动,扶起他的手臂,“你我夫妻本是一体,夫君不必如此客气。”
二人就此告别,分头行动。
文明修去找梅九筹的时候,演武场上已经点兵集结完毕。
佑安还在等待王爷的命令,兵符被握在梅九筹手里,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现在再不出发就怕已经晚了。”梅九筹盔甲马匹齐备,整装待发,“这兵符在我手里,我说了算。”
“可是王爷还没有命令,万一我们提前行动,只怕会给王爷招来杀身之祸。”佑安仍旧踌躇不决。
“这都几日了,还在等,要等到什么时候。”梅九筹说着就要翻身上马,“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去了你怕给王爷招祸,可是如果不去万一……”
二人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一时陷入僵局。
文明修气喘吁吁赶到,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梅九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越看越生气,脸色发红双手颤抖。
“奶奶的,老子就说早就该行动,现在王爷和义父都被押入大牢,小早也被软禁在芳华阁,再不去只怕要给他们收尸了。”
佑安也看了信,他认得小早的字迹,再不敢耽搁,二人当即集结铁甲军整装待发。
“众位将士,咱们都是晋王殿下带出来的兵,王爷平日对咱们可不薄,如今王爷有难被人诬陷谋反,咱们不可坐以待毙。”
梅九筹振臂高呼,“铁甲军誓死效忠晋王殿下,与王爷同生同死。”
众人齐齐挥舞兵器,“誓死效忠王爷,同生同死。”
一呼百应,这是属于赵行之的队伍。
漏夜,火把跃跃,铁靴踏地,甲胄撞击声震耳欲聋。
一支大隶最有战斗力的军队朝着皇城的方向疾步进发。
半个时辰后,铁甲军在梅九筹和佑安的带领下就已经冲破城门,势如破竹直奔邢狱大牢而去。
监牢中,赵行之和许且正靠着墙壁抱膝坐着,望着头顶小小的窗户,依稀可见明月皎皎。
“不知道小早现在怎么样了。”赵行之眉头紧锁,“都怪我,想得太多了,早就该带着小早远走高飞,管他什么清白江山,都与我们无关。若是那样的话也不会有今日的窘境,还拖累了老师你。”
许且摇头,“你的确是想多了。若真是如此小早也绝不会跟你走的,她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这些日子没有动静想来她应当是拖住了。”
说起小早,许且的脸上竟露出笑容,“她呀,机灵着呢,不必担心。倒是云策你,纠结多思的毛病又犯了,别想那么多,天无绝人之路。”
老大人一向乐观豁达,说得赵行之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铁甲军冲入监牢,守监牢的几名狱警毫无招架之力当即缴械投降,梅九筹和佑安冲进牢房里砍断铁锁救出了赵行之和许且。
“王爷,您的甲胄和兵器,还有飞鹰也带来了。”梅九筹将东西交给赵行之。
飞鹰是跟随赵行之多年的神驹,赵行之穿甲戴胄翻身上马,号令众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王从无反心,今日之行亦是为了自保,众将士听令。”
“有。”排山倒海的应和声振聋发聩。
“为了我们的清白,为了正义,随本王杀进宫城。”
“冲啊,杀啊……”
急红了眼的赵行之带着梅九筹和佑安冲进了皇城,梅九筹和佑安负责护卫,赵行之一马当先率先冲入了大殿。
这个大隶最至高无上的存在,平日里都要有小太监通禀的地方,如今赵信之手持兵器直直闯入。
大殿内方才就已经听到了动静,仍旧伏案批奏折的赵怀风闻之一愣,随后苦笑,“该来的总会来,朕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他。”
屏退左右,大殿内回荡着赵行之沉重的铁靴踏地的脚步声。
烛灯后,赵怀风缓缓抬头望着自己的弟弟。
赵行之一身甲胄兵器握在手里,面色肃然,“梅映禾在何处。”
赵怀风望着他,觉得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
容貌声音都没有变,可是那周身的肃杀之气是他陌生的。
“芳华阁,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赵怀风望着赵行之,“怎么不去找她。”
赵行之收起长剑,利剑入鞘的声音划破宁静的夜空。
脚步移动,一步一步踏在赵怀风心里。
“我同皇兄自小感情深厚,即便皇兄坐上大位,我依旧谨言慎行甚至从不参与朝政不同朝臣结交。”赵行之一字一句看着赵怀风问,“我就想知道为何皇兄视我为洪水猛兽,这般不信任我。”
“今日此举,若你是朕,你会相信吗。”赵怀风怒道,“你手中把持重兵,那是父皇交付予你的不错,可是你从未想过要将兵权交还给朕。”
既然摊牌,赵怀风亦是毫无保留,“你以为朕不知道吗,你虽不与朝臣相与,可是他们当中又有多少人是拥护你只认你的,若是有一日你振臂高呼,这些人必定唯你马首是瞻,朕不得不防,大隶再经不起那样的内乱了。”
言之凿凿,字字句句好似都在为百姓为江山考虑。
赵行之笑了,“为何皇兄会有如此假设,为何皇兄就一定认定我会夺了你的皇位。”
赵怀风不语,灯火将帝王的影子投射在屏风之上,看上去苍老颓废了许多。
赵行之踱步至赵怀风面前,“皇兄不说我来说。”
那一刻赵怀风的眸中亮起惊诧的光,瞳仁中火光跃动。
“是因为父皇曾经下过一个诏书,本是立我为太子,而日夜照顾父皇的皇兄你知道了有这个诏书的存在便赶在我见到父皇之前,将诏书损毁,父皇弥留之际我都未曾见过他老人家最后一面,是你,以种种理由推脱,只为不要让我知道那诏书的实情。”
“之后你又擅自改了父皇的圣旨,自己坐上了大位。”
赵行之鄙视着自己的兄长,“是与不是。”
赵怀风有些不敢相信,当年的诏书只经过他一个人的手,也是他亲手损毁的,赵行之不可能看得到。
“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赵怀风怎么都想不通,非要逼问。
赵行之仰天长啸,“那封诏书是老师亲手书写,皇兄怎么也不想一想,父皇都已经病得坐不起来了,又是如何能够写诏书呢,必是有人代笔,而那个人便是父皇遗嘱的见证人。”
许且,赵怀风懊悔,早就觉得这个许且不同寻常,怎么就把他给忘了。
“那,你又是为……”后面的话问不出口,赵怀风的眼神却是迫切的。
“皇兄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当场揭穿你的谎言,有许且做证皇位势必是我的。”
赵行之苦笑,“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爹娘已逝,这世上唯有我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既然皇兄想做皇帝那便我退出,我让给皇兄,因为皇兄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赵怀风泪流满面,面部表情扭曲到变形,“不可能,你故意如此说就是为了让朕后悔。”
“是,我相信皇兄,我信你会是一个好皇帝,会让我安安稳稳过一生,可是我错了。”赵行之摇头,“我放弃的妥协的都是我太天真,受惠的人,皇兄你根本不懂得感激,反而……”
他声音哽咽,声嘶力竭,“反而三番五次要杀了我。”
那些年他的纠结、彷徨和无助导致夜夜睡不着,日日都在想,究竟为什么他做到了这种地步,皇兄仍旧不愿放过他。
这个问题让他恍惚了许多年,从一个意气风发阳光开朗的少年变成了少言寡语胡思乱想的人。
他讨厌自己的变化,也痛恨皇兄的背叛。
“如今你要如何。”赵怀风已然疯魔,狂暴地问:“你是想杀了朕夺走这本该属于你的皇位吗。”
见他不语,赵怀风威胁道:“你是有铁甲军,可是你别忘了,朕也不是一无所有,你若是敢夺走这皇位,朕就让你此生再也见不到你心爱的人。”
“皇兄。”赵行之呵斥住他,“赵怀风,你若是敢动梅映禾一根手指,我赵行之就是做这天下的恶人也要将你拉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