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抬起,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女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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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马香车过街,銮铃叮叮铛铛。
诸葛追瞅着闻祁脸上的恶鬼面具,十分不顺眼。
“选什么不好非要选一张恶鬼面具,招摇过市也不怕把人给吓着,还有你这脸,也该好了吧,再不好恐怕朝廷那帮老头子就要彻底将你放弃了。”
闻祁冷嘲:“放弃了倒好,我早厌倦了。”
“真的假的??”
闻祁淡淡瞥了他一眼。
诸葛追:“好好,我不闻也不问,就像当初约定的一样,行了吧。”
大樊楼是长安最大的酒楼,为了招揽生意,大樊楼也是花样百出,酒楼里的沽酒娘子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美娇娘,还时不时地会弄出一些独树一帜的名目出来。
这不前一阵子刚雇了一批扬州来的瘦马弹琵琶舞,这回又雇来了西域来的胡姬跳胡旋舞。
每次新花样一出,必定是高朋满座。
大樊楼的伙计也是人精,尤其门子,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只要眼睛往来客身上那么一睃,顿时就能猜出来者身份,若是身份十分贵重的,会立马通知掌柜。
所以慎王府的马车停下后,两人刚下车,便迎来笑容满面的掌柜,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欢迎王爷大驾光临。”
闻祁视若无睹地越过二人,径直走进楼里。
掌柜心里打鼓,都说三皇子慎王当年为救陛下毁了容,所以经常戴着一张鬼面具,性情莫测。
方才那慎王明明没看他,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在被恶鬼盯视一般,只觉毛骨悚然。
掌柜忙不迭地追上去引路。
献舞的地点设立在大厅中,以大厅为中心安置坐席,慎王身份尊贵,被掌柜引到了最北面的上席落座。
从进门到坐下,慎王一句话也没说,掌柜却早已是一身冷汗。
诸葛追自然而然地在一旁落座,帮言道:“有劳掌柜了,你先去忙吧。”
掌柜如蒙大赦退下,转身冲附近准备奉酒的美娇娘们挥手:“快快,赶紧去伺候客人们。”
为了应景,酒娘们也做胡姬打扮,穿着衣不蔽体的轻罗衣裙,蒙着若隐若现的薄雾面纱。
赤脚挂着流苏小金铃,走起路来,叮铃铃作响,惹得人心猿意马。
几乎所有酒娘不约而同地避开最上首的那位客人,虽然他的气质看起来涔涔如月之华,但那张鬼面具实在叫人望而生畏。
不过正好,给了时榆机会。
时榆潜在酒娘之中,端着一套鎏金酒具走到闻祁的食案旁,低垂着眉眼跪坐在地上。
细白的手托着鎏金执壶,翻过倒扣在托盘里酒杯,然后飞快地用指甲划破小指指腹,趁着斟酒时将血悄无声息地滴进酒杯里。
一气呵成做完后,时榆用余光觑了闻祁一眼。
闻祁正懒散地歪在扶手上,以手支额,虽然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表情,但时榆明显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耐烦。
幸好,他的注意力没有放在酒上。
上次没有毒倒他,多半是水太多的缘故,这回下在酒里应该没问题。
她悄悄将酒杯往闻祁触手可及的地方推过去。
许是被她的动静吸引,闻祁垂眸淡淡睨了她一眼。
时榆顿觉如芒在刺,手脚冰凉。
恰值鼓点咚咚咚响起,胡姬们入场,那目光便只逗留了一瞬。
时榆悄悄舒了口气,屁股往后挪了挪,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影出现在闻祁的视线内,暗暗注意着闻祁的动作,等待着他端起那杯毒酒。
为防万无一失,她在头上的簪子里还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哪怕没有刺中要害,只要能让闻祁见血,他也是必死无疑。
一旦闻祁喝下毒酒,她便立即动手。
她就不信这样闻祁还死不了。
可闻祁自始至终都没抬手。
倒是一旁的诸葛追举杯邀请他:“行舟啊,这大樊楼的般若酒还当真是天下一绝,如此佳酿不尝一尝枉为人间走一遭,你试试看嘛,就一口。”
闻祁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不是吧,我敬你的酒,你还不放心?你可真没良心。”
原来如此,闻祈不喝来路不明的东西。
时榆缓缓攥紧拳心,看来第一计是不成了。
舞台中央,胡姬们曼妙的舞姿引得在场众人一阵阵喝彩,如疾风骤雨般的鼓点声,合着胡姬身上的铃铛声喧闹不已,一时吵得时榆心神不定。
她掐着自己手心里的肉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又悄悄扫了一眼闻祁身后的崔七。
那崔七的右手压着雁翎刀刀柄,是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
时榆正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与崔七谁的动作更快时,忽然,舞台正中央,那个一直被众星拱月的蓝衣胡姬,持着一柄银光闪闪的短剑,以离弦之箭般凌厉而迅疾的速度,直扑闻祁面门而来。
时榆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闻祁不为所动,那短剑还未近身就被崔七格挡出去,二人很快交上手。
现场变故发生的太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其他胡姬纷纷拔出短剑,个个杀气凛凛,目标直指闻祁。
闻祁神色一沉,目光凌冽地看向诸葛追。
诸葛追原本见到胡姬拔剑而起,还以为是要舞剑来着,正纳闷时见崔七已经与胡姬交上手,他才反应过来是行刺,急忙看向闻祁。
却见闻祁正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顿时明白了什么。
“你看我作甚?”
诸葛追炸毛似的跳起来,恰好有个胡姬朝他刺来,他手中铁骨扇随手一挥,三根银针嗖地下射在胡姬脑门上。
胡姬咚地应声倒地。
而诸葛追目光却依旧盯着闻祁,破有些气急败坏:“闻行舟,你竟然在怀疑我?!”
趁着二人口角间隙,时榆拔下金簪正要动作,耳畔一阵劲风急掠。
她甚至没看清楚那些暗卫是怎么出现在闻祁身边的,几道黑影就已如鬼魅似的,迎上那些刺杀而来的胡姬——
手起刀落,血花飞溅,惨叫闷哼。
不停有人倒下。
那些客人们早已吓地提着裤子跑得一二干净,生怕殃及池鱼。
偌大的舞台一瞬间沦落为了人间烈狱。
时榆看着那些胡姬,她们身手显然不错,然而闻祁的暗卫更加深不可测,交手不过几个回合就死在暗卫的刀下。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那些胡姬们就会全部死在暗卫手里。
时榆握着金簪,咬牙盯着闻祁,历经这次刺杀的闻祁身边只会越来越难以接近。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杀意,闻祁正要扭头看向她。
突然,只听咻地一声,一个暗器破空而来,直直地射向闻祁的眉心。
“小心!”诸葛追大喊。
崔七急回身来救。
闻祁却是静静地直视着银灰色飞镖由远及近,然后将头稍稍一偏,那飞镖便擦着他的鬓边一掠而过。
几根发丝连同面具绑带同时断裂。
而时榆这边已如脱兔一般滚了出去,身手敏捷地蹿到食案前,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淬了剧毒的金簪刺向慎王的喉骨。
黑色的恶鬼面具从她面前迅速坠落。
啪嗒!
砸在食案上。
时榆抬头。
慎王低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榆看见了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