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光影相互交错遮掩着,树荫打在地上,是光秃秃的枝子。
飒飒的风中遗留着自行车轮碾过的声响。
长津的长街上,陆鸢,谭知乔两人算不得惹眼,谭知乔悬在颈上的带子也在几天拆下。
风有些凉,身旁是温暖的。
来往的学生嘴里总是嘀咕着一些独属于校园的八卦。
“听说了吗?商学院的席京澜被女朋友甩了,整日郁郁寡欢的。”
“是吗……”
顺着风,八卦的声音溜进了陆鸢的耳朵里,锁着脖子偷笑。
听到细碎笑声的谭知乔偏过头,颔首看她,眼底噙着薄薄的笑意,“笑什么呢?”
“没什么……”陆鸢抬起头,语气中笑意不减。
独留谭知乔歪头疑惑。
她停下来,转过头去,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眉眼弯弯地看着谭知乔,“就是……听到了些熟悉的八卦。”
谭知乔无奈低头笑了下。
陆鸢也随着扬起笑容,继续沿着两侧满是枯树的街道走着。
他笑容不止,跟了上去。
这是陆鸢第三次跟着他来到长津上课了,原因便是……谭知乔的右手受伤了,不方便。
来听谭知乔课的人几乎都认识了她。
大学校园的清新和肆意让人怀念。
也算是弥补了谭知乔从小到大都未能与陆鸢并肩走在校园长街的遗憾。
为了照顾谭知乔的伤手,陆鸢并没有在私生粉落网后就搬离,而是留了下来,她住在二楼原本属于谭知乔的房间。
陆鸢厨艺不精,前半段时间都是外卖,在谭知乔手好些后,她也会跟在谭知乔屁股后面打打下手。
洗洗菜这些简单的活计她还是手到擒来的。
当然偶尔彦岚臻,管谦也会到这儿来蹭饭,这种时候他们便成了免费的劳动力。
夜幕遮掩穹庐,繁星点缀,谭知乔早早睡下,而陆鸢却窝在画室里,看着画板发愁。
歪头迎着星月的光看着眼前画了一半的画作。
那是长津的一段街道。
她的画中枯树不再是光秃秃,孤零零的,而是几点春意。
坐在窗边,身上盈满了皎白的月光。
散落一地的画笔就落在脚边,洗笔桶里面的水已经浑浊看不出里面的样子。
攥在手中的笔抬了又抬最后干脆丢进了洗笔桶里,“算了,明天再说吧……”
她愤愤起身,不满地走远。
可就在没走出几步时,脚心一痛,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皱着,龇牙咧嘴地抬起了脚,发现是一支颜料。
她早就忘了是什么时候遗落在这里的了。
她稍有些无语地踮着脚,坐在地上,借着光看了看,破了皮,有些渗血,没什么大问题。
深叹了口气后,她翘起受伤的那只脚,走回了卧室。
月下,窗边,只留下一幅留有浅涩背影的画,街道上两抹人影模糊不清,晦涩不明。
晨鸟已经叫得有些疲惫沙哑,逐渐散去,瑰丽的朝霞也早已暗中褪色,湛蓝色的天悬着几朵厚重的云。
正值休息日,街上来往的车辆却不见少。
咚咚的敲门声后咔嗒的开门声,一位穿着稳重知性的妇女推门而入,她妆容精致,下意识地四下看了一圈,眉头微皱了下。
“今天起得这么晚嘛?”
没瞧见人,她轻手轻脚地换了鞋,提着手中的东西熟练地走到了岛台边,将手中的东西放了上去。
里面是一些补品和食材,她尽可能地压着声音,默默地将袋子里的东西取出。
在她听到拖鞋声时,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妈,你怎么来了。”谭知乔打着哈欠,身上穿着简单的条纹家居服。
没错,来的人是乔芮。
看见谭知乔走出来后,她手上的动作变得随意了起来,动静也就大了些,时不时地抬头看了看谭知乔,“你今天怎么住楼下了,以往不都是住楼上吗?”
“妈,你动作轻点儿……”说着谭知乔又打了个哈欠,“阿鸢还在睡呢。”
他丝毫没有留意到乔芮神色僵住,自顾自地走到了一边接了一杯温水。
“你刚才说陆鸢在这儿呢?”乔芮语气淡淡地转过头看着谭知乔。
只见,谭知乔一副了然的模样。
一个不留神,乔芮的巴掌就已经打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被吓得激灵一下,杯中的水都随着他的动作溅出了几滴到身上。
“干吗啊……”
他眼中满是惊诧不解。
“这才多久啊,你就把人拐回来了!”乔芮虽然很生气,但是仍有意地压低了声音,“我虽然不是个守旧的人,但是你这么快给人拐回家就是不行!”
“您说什么呢?”谭知乔被打的那只胳膊还缩着。
“人家鸢鸢这才回来几天啊,你们有接触几天啊,你都敢把人给我带到家里过夜了!”说着,乔芮就已经开始寻摸起趁手的东西。
见状,谭知乔赶紧放下手上的杯子,将人好言拦了下来。
“妈,妈,妈不是你想得那样,别冲动。”他解释着,抢过乔芮握在手里的空花瓶。
这是为了以后植花昨天特意买回来的。
谭知乔抢过花瓶后耐心地跟乔芮解释,虽说费了一番口舌,但是好歹是解释清楚了。
乔芮仍有些猜忌地瞥了谭知乔,“你说真的。”
“你亲儿子的人品你还不相信吗?”
乔芮收回目光,想了想,“那鸢鸢呢,她没事儿吧。”
谭知乔:“您放心吧,好着呢。”
“那就好,不然怎么跟你陆阿姨阮叔叔交代啊。”乔芮自己嘀咕着,胸口悬着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谭知乔忽地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所以您今天来干什么来了?”
“这不是听说你受伤了嘛,特意过来给你送点儿补品过来。”说着,乔芮坐在沙发上,抻了抻自己皱在一块儿的衣裳。
谭知乔走到边上单人沙发坐下,“您还真是费心了,再晚来几天我这手都痊愈了。”
他扶着自己的手看了看。
“我还没说你呢,什么时候伤不好,非得是我跟你爸都忙的时候伤着了,中午把我买的两个猪蹄炖了,补补。”说着乔芮朝着岛台的方向看了眼。
“我再吃猪蹄,我这手都快成猪蹄了。”谭知乔用着哀求的口吻向乔芮摆了摆自己手上的那只手。
乔芮神色恍惚半瞬,突地意识到什么,“你不会让人家姑娘在这儿伺候你,给你做饭来吧!你追人家,让人家伺候你!”
“没有,哪能啊,就是连着吃了七天的猪蹄外卖,烤的,炖的,卤的,阿鸢不重样地点了个遍。”
不知怎的,乔芮并没有从谭知乔的语气中听出厌烦,反倒是觉出些许炫耀的意思。
“行,你要是不吃就放冰箱里,你跟鸢鸢的事情呢,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过多干涉,但是你要记着,人女孩儿跟你一起,你有点儿分寸感,不管怎么样,成没成,吃亏的都是人家鸢鸢。”乔芮语重心长地叮嘱着,眼睛下意识地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我知道,你跟我爸也放心吧。”谭知乔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那就好,我看你这手也好得差不多了,下周三有时间吗?”
乔芮话题转得很快,谭知乔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将问题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就脱口而出:“有。”
乔芮放心道:“那你去陪你小叔参加一下亲子运动会,原本是想让我跟你爸去来着,但是我们这身体也跟不上你们年轻人,还是你去吧。”
小叔?亲子运动会?
“我小叔……谭昱啊,这个时候开运动会?”
谭知乔确实记得这个小叔,今年……马上幼儿园毕业。
“这都春天了,记得去啊,我回去把地址和照片发你。”说着乔芮就已然起身,做势要走。
谭知乔哪有反驳的单子,只能默默应下了这份苦差事。
谭昱——谭知乔最小的叔叔,他的父亲是谭臣年父亲最小的弟弟。
乔芮走后,过了不一会儿,陆鸢也从楼上打着哈欠下来了。
脚心处的伤每走一步都会激起一丝刺痛,这让她根本不该让脚心着地,只能歪着脚走路。
她转头看向谭知乔的瞬间也瞧见了岛台上的东西,“你去超市了?”
谭知乔闻声起身看过去,“没有,刚才我妈来了,听说我手伤了拿了点儿东西。”
听着乔芮刚刚来过,陆鸢瞬间清醒了不少。
“乔阿姨刚才来了……那你怎么不上去叫醒我?我……”陆鸢懊悔不已地走到沙发上坐下。
谭知乔坐回到单人沙发上,笑着。
“这叫醒你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很没礼貌啊。”她有些语无伦次,整个人向后倒去,靠在沙发上。
全身的神经都是酥酥麻麻的。
冷静下来后,陆鸢猛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坐直,原本微眯着的眼睁得老大,她看着谭知乔略带侥幸地问,“不对,你妈妈知道我住在这儿吗?”
谭知乔对上她的眼神后,有些迟疑,莫名的心虚,带着轻微试探的语气回着,“刚……刚知道。”
陆鸢顿时生无可恋,绝望极了。
“我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帮我叫个搬家公司。”声音黯淡,起身准备回房收拾东西搬出去。
还不等陆鸢走出几步,身边就听到谭知乔稍加惨痛意味的叹息声。
她不假思索地转头看去,“你怎么了?医生不是说愈合得很好吗?”
“可是幻痛吧,毕竟伤口那么深,流了那么多的血。”他一副故作坚强的样子,就好像伤口真的还在痛一样。
瞧着他上下抖动的手,陆鸢明白了什么,偷瞄了还在装的人。
“谭知乔……”她声音低沉,阴冷。
“嗯?”谭知乔下意识地抬眼回应。
陆鸢轻拍了一下谭知乔受伤的那只手,说是拍只不过是落下的时候擦过了他的手指而已,“你跟谁学的,还会装病了。”
“彦岚臻……”他悄咪咪地嘀咕了一句。
陆鸢:“啊?”
“他说这样,你会心疼我……”谭知乔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
“做自己吧,别跟他们两个学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