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裹挟着潮湿露气,浸得人满身都是凉的。
齐元旭知道,此时要跟姓沈的闹起来,便辜负了陛下交托,自己也不能名正言顺站在这盛京城里头,他笑了笑,“沈将军说的对,陛下自有决断,我等怎敢妄议。”
沈游嗤了一声,策马往前走了。
蒋龄心叹:果然,还是打不起来。
就如俞晚落所预料的一般,林大将军连行军都搁置了,一大早就在朝圣门外等候,一到朝堂上二话不说就开始批判誉王昨夜荒唐所为。
若是齐元淙真敢说出上一世那样的言辞,估计林公会当场踹的他肺腑郁结,气血不散。
朝上一开始还有几个人帮衬着说话,被林公一口一个‘那不妨叫你家女眷也试试’‘不是自家的不心疼’‘站着说什么风凉话’给堵了回去。
齐元淙是奸猾卑劣了些,可林公行伍出身,不懂什么舞文弄墨,更不待见拐弯抹角,脾性直率又蛮横,就一句话,“我是个粗人,别的我不管,我就要个公道,陛下您不给我,臣就自己去索,只是我下手没个轻重的,若是誉王不小心断只胳膊少条腿,那我可保证不了了。”
朝堂之上公然威胁天子,口口声声要打亲王,御史言官难免出来轮番批斗,斥责林公以下犯上,无视国法戒律。
连陈氏都说,“这林将军未免太莽撞了些。”
莽撞吗?
不一定,林家祖上是开国五王之一,林老国公授了爵位之后,举国安定,林家开枝散叶,繁衍子嗣,族中确有不少能人武将。
可随着世道太平,慢慢就松散了。
饱暖思□□,好逸恶劳,族中后代开始吃着祖上的老本过活,后院各位夫人姨娘为争夺爵位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光是打死的,发卖的小妾就有十余数。
这还是当年俞太后为了掣肘惠贵嫔,派人去彻查了这悉数命案。
高家在盛京城也算是有名有脸的门户,听到林家如今这个境况,自是说什么也要退婚的。
况且这林原崇又是三房所生,爵位怎么着都轮不着他。
又听说他早早就去当了兵,在军中还是个混霸王,粗犷野蛮,茹毛饮血,高家姑娘本着还未见过此人样貌秉性,光听传闻莫过于一叶障目,就去当时演练的山头上瞧了一眼。
那时林公正受鞭笞,赤膊裸背,已经见了血。
问是什么事,原来是两个校尉看中了附近庄户上的一个良家女子,想趁夜间欲行不轨之事。
正巧林原崇在周围抓野鸡填肚子,就听到了这个动静。
他直接闯进屋内,把人暴揍了一顿。
得罪了上头的人,难免要受罚,但听到这儿,高家姑娘回来就改变了主意。
林原崇是个武夫不错,但绝对不是横冲直撞的武夫。
众人只看到他打仗一马当先,万夫莫敌,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杀红了眼,却忘了他在林家那样水深火热的后宅讨过生活,也被人算计谋害过。
就如他所说,“老夫不是不懂,是懒得懂。也不想懂这些乌七八糟的阴谋诡计,但要是陛下把这些的用在老夫身上,臣除了心寒无奈,也只能受着,君要臣死,臣还能怎么办?造反吗?!不是臣不想,臣做梦都想把你从那个皇位上拉下来,做不好就让别人做!可看看朝上这些人,一个个表面装的恭敬忠诚,私底下不知揣着什么样的狼子野心,就等着臣反呢!”
“臣反了,受益的是谁,得这天大的好处又是谁,老夫自己心里明白,不过就是等着天下乱了,局势动荡了,安一个叛贼余孽的名声给老夫,自己好做这天下之主,可今日我就把话放这儿了,林家维护盛国正统,效命于天子,除非你,齐景宥,死了,否则谁都别想在我虎口下夺食!挣一点好处!”
“今日陛下拿林家这些旧事来说事,臣无话可说,毕竟他们姓林,是林家的子孙,但是查到的,有一个算一个,证据确凿,砍头还是凌迟,尊听圣意,任陛下裁夺,绝无二话。”
然后再继续说此刻殿前对峙一事。
那些御史言官毕竟不是吃素的,何况其中多有誉王门下,林原崇眼见争吵越发激烈,快落了下风,直接跪地一磕,“陛下啊!臣晚年……中年,青年得子,对其是宠爱有加,夫人更是视她如宝,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他们这些人,只瞧见臣嚣张跋扈,却不知爱子心切,若是他们有家室有妻女,被人如此对待,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陛下膝下也有三个公主,将心比心,若是有一天被人这般冒犯,陛下又该如何?”
“放肆。”
这声音不大不小,场面兀然静了一静。
林原崇又上前爬了几下,“陛下!还请您为小女做主啊!臣是一家之主,若不能护其妻女,任其糟践,那就是人人可欺,臣无颜回家见她们!要是被她们知晓臣在外对这样的无耻之徒网开一面,她们又该作何感想?”
陈氏,“这,这林公这话怎么像是在提点陛下啊。”
可不就是。
所以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想当初林迎汐就是用这样的招数迷惑了俞太后。
俞晚落问:“誉王有何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