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得更加开怀,帐内几个人都是当年跟着打天下的,虽然现在身份不同,多年来谨守着君臣尊卑,但当年那段岁月在此时陡然被几个年轻小辈挑了起来,不得不说,也足够让人怀念和感慨了。
更多的还是快意。
命运使然,原本注定要受尽苦难磋磨的一生发生逆转,几个出身贫寒连饭都吃不上的好兄弟竟然把高高在上不识生民疾苦的权贵拉下马,改朝换代,摇身一变成了国之重臣,这样的成就,时也,势也。
皇帝将目光再次投向悬起的地图,年轻时的豪情壮志在心口凝聚。
时也,势也,命也。
他坚信这一战,天命仍在大盛——大盛的版图将会在他的统治期间扩至最大、最广,他会为子孙奠定大盛的厚重根基,会保大盛百姓百年太平。
杨辛听见营帐里的笑声,脸上也有了笑意,一抬头,远远的就瞧见皇后带着大皇子过来,他殷切地迎了上去。
皇后仍穿着凤袍、戴着凤冠——杨辛眸光微闪,做这样的打扮,皇后大致是没打算参与这场议事。
杨辛猜想的不错,皇后只站定在营帐前,微微偏头细听里面的声响,杨辛躬身行礼:“娘娘,陛下正与众位大臣议事,不若奴才进去禀报陛下?”
“议事?”皇后疑惑道,“本宫分明听见了笑声。”
杨辛解释道:“是沈大人因身体不适脱离了队伍,特来告罪,霍小将军和燕小公爷几个年轻爱玩闹,也跟着脱离队伍玩耍去了,里头正说着这事,不大不小的罪过,想是陛下和几位大臣觉得有趣。”
霍震:“我家那个小子自小摸鱼打鸟的,在我眼皮子底下憋了大半年,想来这回他是玩得最欢的。”
胡大监在皇帝的示意下回道:“听羽林卫回报,此次是二皇子捉的鱼最多呢。”
瑞王挤眉弄眼:“想想也是,陛下当年可是一把好手,你嘛,哈哈哈!”
霍震一跃而起,瑞王闪身躲在胡大监身后,胡大监哪里敢参与这些王公大臣们的“战争”?堆笑着退出了营帐。
胡大监掀帘而出,见着皇后和大皇子连忙行礼,里头陡然传出一句“朕之二子与你们几家小子交情甚好,正如你我当年!”
杨辛脸色微变,低下头去。胡大监有些胆颤,暗道他出来得真是不合时宜!
陛下跟霍大将军几个情同手足,颇为信重,尤其是霍大将军,两人的后辈二皇子又与霍小将军交好……当日问罪时霍小将军要不是被拽着早就冲上去挡在二皇子面前说情了,明眼人都知道两人私交到底有多么密切——什么“正如你我当年”,逢此多事之秋,传出去了难免引人多心。
皇后免了几个奴才的礼,顾知行适时上前扶着皇后走到了稍远一处站定。
阳光太烈了,晒在身上有些热,可这心口却凉得很。
“你父皇是打定了主意要开战,对顾如珩也有安排。”皇后理了理衣袖,一派雍容端庄,“没法子,顾如珩那厮跟纯妃一样会蛊惑人心,沈穆受他迷惑,这些年来一再想着法的为他争取机会,不说是我,就连你父皇都碰了不少软钉子……”
“你知道的,陛下骤然给沈穆高位是故意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既是机会又是磨练,他都抗了下来。沈穆刚入朝时可没几个人待见他,可现在却是在朝野内外甚至在世家寒门之中的风评都极好,这是很难得的。他的能力和才华,你父皇看在眼里,自然不会忽视他的意见。”
顾知行听见皇后说的这一番话,尤其是涉及沈穆的话,恼恨得几乎要咬碎了牙,他这些时日越发有些沉不住气,尤其是知晓了顾如珩与观星台那一点关系之后越发急躁。
沈穆缘何会与顾如珩莫名其妙地绑在了一起?那都是顾如珩有心算计买通了宫叙白的!
宫叙白是因着老国师的事,想要报复母后……顾如珩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拉拢他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又有多么深厚?
重点是,在母后的眼皮子底下,顾如珩居然能做成那么多事……顾知行眸光晦涩,看来母后的掌控力多有不济了。
……
不论心中在想什么,顾知行的面上仍保持着一派的文雅,温声应是。
皇后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顾如珩到底是皇子,又顶着与你一母同胞的名头,所以,你父皇怎么都不会弃他不用,但知行,你是天命之子,你才是他心目中最佳的太子人选,不必为此烦闷,你父皇是认准了你的。”
顾知行:“母后,儿臣都明白的。”
皇后转身,替顾知行整理了一下外袍,徐徐说:“春狩过后,母后要为你们兄弟二人选皇子妃了,你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要与母后说。”
顾知行掐住掌心:“一切都依母后的意思。”
皇后状似无意:“素英上次去你宫里送东西的时候看见了那个人,知行,母后只与你说一句,不论你私下如何,面上总要保持体面。你已经长到这么大了,母后相信你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顾知行深深低头:“儿臣,知道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