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终于看见了男人的脸。
其实也并不陌生,他在新闻联播上见过好几次。
对视两秒后,他的视线极其自然地过渡到院长身上,朝对方颔首示意后,抬腿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室外的温度比房间内要低,踏出门的那一刻,呼啸而来的风让他冷得睫翼一颤。他没有停顿,长腿一迈,步伐又急又缓,近乎逃一般离开这个地方。
直到回到一楼,那股笼罩着他的冰冷才消散几分,他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神情空白,视线怔怔地望着空白的墙壁。
原来不是喻青。
他们想要收养的孩子并不是喻青,而是陆政庭。
是陆政庭将这个离开福利院的机会让给了他。
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收紧,秦喻抿起唇,快步回医务室。
陆政庭正在给喻青洗脸,小心翼翼地绕开挡在两人间的点滴线。
喻青仰着脸,腮帮子鼓起高度,嘴里显然有东西,说话声也含糊不清。
他没听清楚喻青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但是陆政庭听懂了,没有犹豫地拒绝:“不行。”
喻青哼了声,撅起嘴,像是要开始发作了。
忽然瞥见他进来,又恢复成乖巧的模样,露出甜甜的笑容,“老师,你回来了。”
不知道是因为回到室内,还是看见两人温馨相处的画面。
秦喻感觉到身体逐渐回温,他回以温和的笑意,靠近病床边。
陆政庭很明显地不想让他靠近喻青,攥着湿毛巾,一动不动地站在他和喻青之间。
秦喻垂着眸,居高临下地看他,头一回在一个孩子身上,感觉到挫败与无力。
他从陆政庭熟悉的眉眼中,依稀辨出未来审判官的模样。
他想,如果他是陆政庭,他也会这么做的。
陆政庭感觉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复杂,视线落在他身上,又仿佛是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他不适地蹙起眉,语气不善:“没请到假?”
秦喻的思绪被他的声音拉了出来,释然地笑了下,“请到了。”
那为什么这个表情?
秦喻想,他可能是想这么问,但是并没有这个机会。
一名警员出现在医务室门口,就是方才守在院长办公室外的其中一位。
他执行命令,没有什么表情地问:“谁是陆政庭?”
闻声,小孩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陆政庭应了一声。
警员说:“院长找你。”
陆政庭还没有出声。
坐在床上的喻青看见对方全黑系穿着,感到紧张,想要伸手去抓住陆政庭,不安地喊他:“哥。”
陆政庭按住喻青打针的那只手,和他保证:“不用担心小喻,是院长找我,我马上就回来。”
转头,他皱着眉,叮嘱秦喻:“你帮我看着喻青,我马上就回来。”
“嗯哼。”秦喻应了一声。
陆政庭安抚性地摸摸喻青的发顶,瞥了秦喻一眼,才跟着人离开。
刚才那一眼,分明包含着对他的不信任。
因为他是有过先例的不靠谱的成年人。
秦喻失笑,扯了条椅子,坐在喻青身侧。
喻青将脑袋凑过来,黑溜溜的眼珠一转不转,向他打听:“老师,你知道院长找陆政庭做什么吗?”
看着这张熟悉稚嫩的脸,他实在无法编出善意的谎言。
最后错开视线,抬起掌心,抵住小孩的脸,生硬地转移话题:“再乱动,针要错位了。”
恰巧这瓶盐水快要滴完。
不等喻青再出声,他已经腾地站起身,“我去叫医生来拔针,你不许再乱动。”
等到秦喻带着医生回来,床上已经空无一人,吊针被人扯下,正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他眼尖地看见床单上残留的一抹猩红血迹,眼皮狠狠一跳,迅速拔腿往外跑。
喻青手背上的血止不住,他疼得不停哭,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一边哭一边爬楼梯,站在院长办公室门外,想进去,却被人拦住。
他哭得更凶,撕心裂肺地喊“院长”和“陆政庭”。
没过多久,门被人打开。
从警员空出的缝隙间钻出一个同样瘦小的身影,他迅速将喻青抱进怀里。
陆政庭抱得太紧了,喻青一时间忘记哭泣,仰着脸愣愣地盯着前方。
看见两个陌生的人从敞开的门后走了出来,垂着眼,似乎也在打量他。
悬在眼睑上的泪珠啪嗒一声掉了下来,喻青后知后觉感到手背上传来的痛意,呜呜咽咽继续哭,“哥,我的手好疼,我要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