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靳迟停顿了一下,稍稍别开脸,“……我还是挺需要的。”
后一句说得很轻,却奈何两人距离实在太近,叶溪闻听到了。
同时,也意识到,靳迟是在回答自己前一个问题。
他垂下眼,目光飘飘忽忽,最终落在靳迟颈后。
那里,烙着一道浅色的长长伤疤,看上去似乎只差几寸,就要贯穿整个咽喉。
他知道靳迟受过的所有伤,但记忆中并没有如此凶险的一道。
是离开实验室后,才受的伤吗?
叶溪闻抿了下唇,道:“谢谢。”
顿了下,“我会努力的。”
现如今,靳迟对这两个字可是太敏感了,在听到的第一时间便有些紧绷,近乎是条件反射般问:“谢什么?”
“谢谢你安慰我。”
叶溪闻很轻浅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简直要把靳迟的脑子都笑乱了,他又有点想给自己一刀了。
靳迟正犹豫要不要将叶溪闻放下来,但又想到方才一放下来,叶溪闻就不愿意跟他走了,还是冷着脸继续往前。
也因此,他的回答慢了几秒:“不是安慰。”
这两年来,身旁人都畏惧他,他也懒得说话,到现在才惊觉自己的语言系统有点退化,简直是笨嘴拙舌,“我确实不需要同伴……”
在说什么东西。
他当然需要。
靳迟面无表情,只恨自己现在不能再插胸口两刀。
“我是说,我不会畏惧那些攻击,”他难得动用了两下自己的脑子,努力地试图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我……讨厌那些。”
叶溪闻听懂了。
他轻轻说:“大家都讨厌。”
毕竟精神系攻击对异种作用甚微,但对同伴可是难得的利器。
末世挣扎,却还偏偏要对同伴露出利刃……
叶溪闻讨厌这样的世界。
话音落下去,两人一时沉默。
这对靳迟来讲无异于折磨,他脚步更快,目光放空般望着远方,挣扎半晌,又想起纪宏,顿时更烦躁了。
他吞吞吐吐半天,想起挖墙脚守则里的坦诚。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刚扯的谎就被徐吉戳穿了。
果然,临城基地的人都这么让人讨厌。
嗯,叶溪闻当然算是明城的。
他乱七八糟想了一通,才鼓起勇气,重新问:“纪宏没死……我之前骗你了,你不生气吗?”
话音落下去,他听到很轻的一声笑。
“不生气,”叶溪闻坦然道:“毕竟我们分属两个基地,有所保留很正常。”
就连那些续命的药,那么关键的东西,他也没有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告知靳迟。
但靳迟的注意力却完全在另一个点上——“分属两个基地。”
阴影中,有什么东西很不高兴地甩了下。
还顺手绞碎了洞穴里半夜被吵醒爬出来查看情况的变异小蛇。
这次,靳迟沉默了更久,才不甘心地问:“那如果之后我杀了纪宏,你会生气吗?”
——如果,他是说如果。
靳迟想,要是叶溪闻会伤心的话,他也不是不能当之前那一切都没发生过。
反正,他又不会死。
叶溪闻呼吸一停。
这个问题对他来讲还是有些难了。
他想了很久,才说:“我会难过,但我不会生气。”
“因为,是他先做了错事。”
做错了事就该有惩罚。
不论是谁,都不应有例外。
叶溪闻静静伏在靳迟背上,走动间能感受到肩上坚硬肌肉的起伏,这让他安心。
目光越过靳迟的肩膀,最终落在黄土地上。
正是盛夏,虽然被异种肆虐,却仍有顽强的花草挣扎着冒出头。月光洒下来,便像是覆了一层糖霜,也像是撒了盐,亮晶晶的。
几乎要让叶溪闻错觉回到末世前,那时他深夜走出图书馆,看到的也是一样的月光。
人类、兽类、乃至于异种。
都挣扎着要活下去,要索取更多的土地与资源。
但唯有月光不变。
他有些困了,脸庞一点点埋下去,细细的呼吸落在靳迟颈窝,顿时将人逼得更加紧绷,脸上表情也更冷了。
但叶溪闻全然看不到,他只能感受到正牢牢抓住自己的这个人。
“靳迟……”
他还是没忍住,问出来了。
“你为什么,要去临城基地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