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锦程便是这种,她出生的次日夜,铺天盖地的喜讯自秦家传出。
银可儿是功臣,秦诺这个本来起的名字作废,她从此随母姓,更名锦程。
虽叫锦程,但取的也是前程似锦之意。
可要是如秦涛适才所言,她那当真是福运吗?
先天九尾第二种情况,诞生一天之内绽尾,这是与第一种完全相背,是最极端的苦厄灾煞星,天生的凶险不详,大凶的晦气祸害。
秦诺是吉祥是凶恶?看来是后者。
那为何会将极厄当极瑞?
是因为在她生在夜半,大家熬了一整天太疲惫,最后关头看错了几秒钟的时间,还是要隐瞒什么事?
也是后者。
她要真的是祥瑞,秦涛怎么舍得让她去献祭?当时秦涛的事业正处于下坡路,杀了福星献祭以换取好运这不是有病?她是秦涛的亲骨肉,银可儿是他举案齐眉的妻子,能把妻子女儿都拿去献祭,说明那会儿的确已很不容乐观,走投无路他必须事业家庭二选一舍弃,他的父亲恐怕同样是这么做了。
他的选择和他父亲一样,他们都要事业,都要走入上流,都要此后赚得个好名声。
家中有灾星意味着他往后生意再难有起色,名声再不会好,谁想每每被人提起说的是“哦,就是那个女儿是灾星的人啊,他肯定上辈子作孽,这辈子还债的。”这样的呢?
秦涛知道她是凶煞,为着名声,他一定不能公布这事,但在学会法术能够化形去掉狐尾前,银锦程也不能不出门,他只得先将她包装成祥瑞,然后找机会解决了她。
银锦程四岁化形,秦涛的公司在日益衰败中摇摇欲坠,垂死挣扎了三年,银可儿银锦程失踪,接着薇瑶馆起术火,秦涛的公司寻到转机活了过来,这是一系列事情的时间线。
银可儿的发簪发现在薇瑶馆废墟,秦涛求来古祭之法,接着生意兴隆。
哈哈,这些,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啊?
怎么可能啊!
秦涛的公司几乎直线下降愈来愈差却仍能坚持三年,不至于毫无余力。妻女失踪,倘若那么在意,真用心寻找,又哪里会一点线索也无?
薇瑶馆甚有名气,背有未知靠山,失火了周围还有早早划好的限制圈,说巧合的是骗傻子。遭人算计了,那薇瑶馆的靠山为何没有动作,薇瑶馆可是销金窟,没有理由哪里会被平白放弃任由它烧。是那靠山和他关系甚笃,是有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亦或其他。
莫名失踪的妻女出现在薇瑶馆那种地方能做什么事?银锦程那时岁数实在太小叫人提不起兴趣,可以逃过一劫,但银可儿可改不了自己的年纪。
如果属实,那像秦涛这样一个劲要名声的人绝对自觉抬不起头,届时会拼命摆脱她。
可他却什么详情都不知道,仅凭借一个簪子就认定银可儿一定在薇瑶馆做那种勾当,丝毫不怀疑她只是路过或误入。只能说明他清楚她为什么在那里,所以更想摆脱她让她死保全自己名声,也由此认定她离不开薇瑶馆必然已死。
因为他确信银可儿不论如何绝对损他名誉,所以他要银可儿死。
不过银可儿这样的死并不能让他的名誉不损,但他依旧愿意如此,又为什么?
因为银可儿不死的代价,只会比让她死更重更难以接受,所以他选择用更小的代价来替,及时止损。
究竟是何等的代价让他难以接受,已经浮在水面上了。
秦涛一家身为肜狐自带霉运,生意惨淡,女儿又是更凶的煞星,穷途末路。他为了转运,放弃妻女的命,拿去献祭。但他没有让别人去死的权利,他便靠算计。他用女儿作威胁,导致银可儿与他大闹,温温柔柔的一个人为保护女儿悍然走人,半途却被秦涛以某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弄去了薇瑶馆,叫人用法术给她和银锦程改头换面,又强行把她们困在薇瑶馆。银可儿逃不出去,之后又为保护女儿被迫营业。古祭祭品得在同一天内献祭,银可儿自杀后,防止生变秦涛让人赶紧将银锦程连同薇瑶馆一起烧了。可银锦程最终阴差阳错没死成,现在,她回来向秦涛讨她母亲的命债。
仍有两个问题,其一是银可儿所为皆为保护银锦程,她死了银锦程就没有庇护,她缘何自杀。二者,银锦程既未被作祭品献祭,秦涛的转运古祭怎么会运转成功。
这两点秦涛没提,银锦程也没提。
薇瑶馆一场大火烧死的不止一个人,而是有几百上千人,当年怎没人深究呢?
谁会深究?那时由秦涛做主的秦家家人不管,不闻不问直接立衣冠冢结束,薇瑶馆其他死者家属被用或钱或权或人打发了,薇瑶馆背后靠山岿然不动,别的不相关的普通人如何好插手。
那些人丢了死了和普通人何干?薇瑶馆烧了塌了难道碍着自己和它八竿子打不着的地儿了?旁人之间弯弯绕绕的利益问题又没绕到自家人头上,有啥影响?没有。还是那个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再多不合理与血腥离奇皆与他们无瓜葛,再明显的谎言也没人戳破,大家心照不宣地不理它隐瞒它遗忘它,至多把当做茶余饭后的奇闻谈资聊一聊,再多的便没有了。
就算当年就提出有问题又哪里有正义之士来管这破事,正义的人哪里有那么多。纵使是有满腔热血天不怕地不怕的出头为同自己无关的人鸣不平,但会有几个和他或她一样的遵从心中正义响应其呢?人人都有家庭要顾着,替别人家已死之人申冤来给自己家人找不痛快不值得。
那些正义之士自然会被大流归类为有病,也放一边不管了。因而,他们掀不起风浪。
秦涛在朔阙台上说的不过短短几句乱七八糟的话,可它们背后埋葬的是因他所谋的个人利益而死的活生生的人。
那是他的发妻,那是他的骨肉,那是恰巧误入绝处的陌生人,他们,通通都要为他所求的好运赔上了命。
唯银锦程一者当天被一个和银可儿交好、对她很和蔼的阿姨帮着偷偷放她出去附近小小采购点东西,也让她玩一会儿。她念着母亲,乔装出去,一会儿就回去了,不敢朝外界告发。
岂料那个本该出去采购逃过祸事的阿姨成了她的替死鬼。
她卡在限制圈中间,拼尽法力奋力冲出,倒在和周边繁华相反的无尽皑皑中,与死擦肩而过。
台下民众起先没有反应,待想明白来去后,又噤声不敢言,仅有几个跟身边人窃窃私语:
“天,这人咋残忍成这样。”
“就是,亲生的都下得去手啊。”
“信我,他肯定要遭报应。”
“上朔阙台公开‘英勇事迹’了还不是报应?他是死定了。”
“千刀万剐也死有余辜吧。”
银锦程望着台下群人面上义愤填膺的表情,平静无波。
正义会迟到却不会缺席,可迟到的正义有何用,不该死的全死完了,事后慷慨激昂地声讨除了给自己心中增加一份自我感动之外,半点用没有。
银锦程言简意赅地阐述了一下事情真相,和大家猜测的出入不大,就是秦涛运转肜狐古祭时带上千条人命而已。
有一点与众民理解的不一样的是,大家以为是银锦程的灾星身份导致秦涛的公司衰败得越发厉害,秦涛实在受不了,这才决心献祭她。
实际上,秦涛早就想用银可儿下个新出生、还没养出感情的孩子和银可儿献祭去了,只是银锦程的身份让他施行此计划的决心加重几分了而已,当然,她同样是付诸实践的导火索。
尹蔓蔓在意地位,她是“杀一儆百”中的那个“一”;尹婍悦注重外貌,她不得已面对过自己最不堪的样子;秦慰关心交易,他的命是他所有未完交易的违约金;秦涛只求名声,他在万民之前亲口毁了苦心经营的声誉。
该说的说完了,曾经一些对事情一知半解误会了银可儿的人该住嘴了。
被不明就里恶意揣度近四百年的银可儿终于在秦涛被斩首时沉冤得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