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周末，朱叶带着怀慎去参加什么基因法未定领域的内部会议了，家里就剩下怀江总署和小萨沙。

此刻，午后温热的阳光晒得人直犯懒，怀江打了个哈欠，他正抱着萨沙站在自家的喷泉花园里，沐浴在阳光下的珊瑚小朋友不哭不闹，蓬松香软的金发被晒得微微发热，他乖巧地趴在怀江的肩头，盯着圆形白石台上的喷泉水柱好奇地瞧。

在家里没有别人的时候，一直都对萨沙表现得不算热情的怀江，这才终于能够抛却老丈人大家长的傲娇，发挥准外公的疼惜。

“萨沙宝宝喜不喜欢大花园？外公之前偷偷去看过，你家实在是太小了，以后就跟外公住在这里好不好呀？”

作为出芽生殖的宝宝，萨沙完全地、完美地继承了希顿优越到华丽的外表，但又不像成熟体的希顿那样具备成年男性的魅力，幼崽天生就具备的可爱与怜惜让怀江盯着珊瑚虫幼崽的圆润白皙小脸和滴溜溜的浅绿色眼珠挪不开眼。

之前朱叶和怀慎在家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抢着抱萨沙，萨沙几乎都没有机会自己站着，走到哪抱到哪，就算萨沙在想爸爸哭闹的时候被放在珊瑚丛里，二人还要围在珊瑚丛外看着宝宝。

萨沙听不懂，但是他喜欢怀江，和妈妈一样，他也有狗狗耳朵和狗狗尾巴。

他冲怀江咧嘴一笑，怀江心都化了，之前因为萨沙而起的种种误会早已被他抛在脑后。

天杀的，什么未婚先育寡廉鲜耻，我可没有这么骂过怀音，萨沙本来就是我家的宝宝！

“好好好，外公亲亲，萨沙真可爱，我们不要你爸爸了好不好，也可以不要你另一个爸爸，舅舅和外婆也讨厌，萨沙今晚要跟外公睡觉觉，对不对呀。”

怀江举高高，然后把脸埋进萨沙圆鼓鼓软绵绵的小肚子，萨沙怕痒，被逗得咯咯直笑，温馨的场面让人不忍心打断，花园里弯腰忙活的郦先生都站在一旁看着二人微笑。

圆台两旁是大片的花园，天气放晴、气温回暖，除了冬春时常见的兰花，郦先生还种下了许多鲜艳的芍药和沉稳的郁金，高低层叠的花朵在花园的小径铺满了绚烂的海洋。最为显眼的是像碗口一般大的茶花，小乔木的枝桠稳稳托着花朵，花瓣层层叠叠着，优雅又迷人，这也是朱叶最喜欢的花。

茶花的花期也不算短，但也只能在秋冬至早春季节开放，所以朱叶曾经请教过郦先生，能不能用土壤配比或者其他技术，让山茶常年开放。

可一向在脸上挂着温和笑意的郦先生却摇了摇头，略带严肃地对朱叶说：“夫人，尽管我拥有这样的种植技术，但我不建议您使用，因为花朵和人一样，都是需要遵循客观规律的生命，违背常理的永生需要付出代价。”

朱叶赞同地点了点头，但在犹豫了一瞬后又问道：“那……抱歉郦先生，我是名法官，但我接下来的话并不是要找茬抬杠。如果您认为生命需要遵循客观规律，那您为何又愿意使用技术让这些娇弱的花朵绽放呢？毕竟现在沃列塔的环境早就不适合观赏花自然生长了，这和您的观点不矛盾吗？”

郦先生重新露出笑意，甚至感激地看了一眼朱叶：“感谢您愿意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我是一名理想主义者，如果适当使用基因技术，能让生命如花朵一般绽放，那么这样的技术是好的，而过度使用基因科技，花朵永不凋零，生命不再轮回，这样的技术就是自杀。蓝星曾经犯过这个错误，所以我坚持好技术，我反对过度使用，不过……就算您真的坚持要过度使用技术，我也会给予支持的，园丁是宽容的上帝，允许他的花圃里生长出各种各样的花。”

朱叶有些惊讶，她鲜少和这位认真却寡言的园丁先生深入交流，却不想他有着这样的思想深度。

“是啊，曾经人们确实试图修改引力，影响时空，想要修改四维时间……理想主义者，宽容的上帝吗……”

“是的夫人，理想主义者，您也是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吗？”

郦先生轻声问道，可朱叶甚至没有犹豫或思考，就果断地摇了摇头。

彼时，怀江正在和怀慎吵架，父亲的干涉与关心，和孩子执拗的理想，这场没有对错的父子争执让朱叶夹在中间无法站队，她理解怀江的担忧，也能共情怀慎的坚持。

“不，我不是理想主义者，郦先生，您打理的是花园，在这里，您是花朵的上帝，您有权利决定土壤配比，让花朵开得更美。”

朱叶轻轻抚过那朵盛放的茶花，若有所思，“但人不一样，人没有园丁或者上帝，人的生命有极限，人的生活有规则。所以不管是好的基因科技还是父母出于好心的干涉，其实这些都是不对的，决定与命运都应该自己承担，该播种时播种，该结果时结果，这就叫因果，干涉花朵的因果是园丁的职责，但干涉他人的生命，这叫傲慢。”

上帝的花圃里种下的是花，但在众生平等的沃列塔，没有上帝。

郦先生看向这位睿智而果断的女士，她令人尊敬，但是……

“傲慢？您是这么想的吗，真可惜。”

这段对话被当时在旁无所事事、抖着腿玩手机的怀音听全了，他爸和他哥吵架，他不想被殃及，只好躲在外面，正好在花园里听到了他妈和郦先生这一段云里雾里的对话。

多年后的现在，有了刚刚在西格玛区礼赞开业典礼得到的线索，怀音才反应过来这段对话背后隐藏的含义。

而他也明白，这样的对话就已经在很多年前向私研所的这位央区负责人说明，怀家不是重启科技公司的同船之人。

而在那之后，私研所因为经济腐败被怀江老搭档调查，那位前辈莫名去世，怀江就此盯上私研所，随后就是基因贩卖案，怀江与军方交恶，为证明父亲、证明自己的怀音加入调查，他毕业后去往伽马区，怀江感知危险，把怀音调回央区，怀音遇见希顿。

然后就是宋久久失踪案、齐娅案、刘一百虫洞案……

上帝的花圃逐渐在怀音眼前展现，权贵们渴望花圃中神奇的土壤，希望踏上天堂中的乐土，成为花圃里的茶花或蝴蝶兰，而理想主义者们自诩上帝，探索着基因技术，赋予人超越生命极限的机会，把傲慢当作礼赞，把杀人当作沃土。

这就是真相。

怀家的一切都被郦先生看在眼里，而这应该就是央区负责人行事低调的原因，他一直都在怀家窥视着、旁观着，理想主义者们高唱礼赞，怀家人却唱着众生平等的战士之歌。

“我们俩今天下午就能赶到你家了，时间耗费得比想象中短，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见怀音脸色凝重，路易斯出言安慰，二人此刻正坐在公务车上，他们刚进入央区境内，熟悉而平静的央区景色充斥在眼前，和西格玛区的黄沙漫天形成了很强烈的割裂感。

感恩空气涡旋技术，感恩三方监管局路易斯调查官递交、由交警莫斯·利亚审批的“公务所需，超速申请”，他俩一路火花带闪电，超速着回到央区，没有在路途中浪费太长时间。

西格玛区礼赞的开业典礼昨晚已经结束，莫斯虽然从外围翻进了礼赞，成功上了隔间二楼，可通往屋顶的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所以留在西格玛区的莫斯、希顿和蜥蜴三人决定今晚再找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