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肩处先是一阵刺痛，接着麻痒感就从小希不知何时搭在自己肩上的掌下铺开，再慢慢传递到全身。

齐炬此刻才反应过来，怀音的确不是独自潜入礼赞的，但他的队友并不是那个派克，而是这个打从一开始，就在自己身边晃悠的小希。

虽然不知道小希是怎么顺利潜进来、再突破熊茜手底下雇佣兵、还能在地下未知的地形构造中精准地找到自己的，但是从身后这人身上散发出浓重血腥味来看，小希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难怪怀音会拉着那个叫派克的无辜服务生入局，也要留这个人当后手。

尽管小希还戴着那副蠢笨的黑框眼镜，但眼神直接而锐利，之前连酒名都说不利索的拙劣和生疏全然不见，他挺直劲瘦的腰背后，齐炬才发现小希足有一米九身高的压迫感和满身血腥气的瘆人。

齐炬冷笑一声：“好好好……怀音给你打的这一手好掩护，确实有点怀颖超的水平。”

希顿甩了甩手，刺细胞的过度使用让他有些缺氧发晕。

实战中，神经毒虽然有效好用，但却属于消耗性技能，冷却时间也非常长，所以在军校时，希顿很少会在格斗课上依赖自己的刺囊毒素进行攻击。现在，因为之前在电梯里放倒熊属亚人的消耗太大，所以到齐炬这，希顿的余力只够让他手脚发软、浑身无力。

尽管希顿不知道齐炬所说怀音的掩护是什么意思，他此刻也顾不上怀音今晚冒进调查、踏入陷阱的轻敌错误了。

看着对面不远处摇摇欲坠的怀音，希顿的眉头越蹙越紧，揪心的目光再也移不开。骄傲得意、气人嘴硬的小少爷，脸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丝退缩和犹豫，怀音年轻热血，勇敢自信，怀江说他几句重话，就是他受的天大委屈，含着泪都要跟他爸吵到底。

小狗少爷连不乐意睡别人家的沙发都理直气壮，希顿之前骂他矫情脾气大，可实际上却从来都不讨厌这样鲜活直率的性格。

可现在的怀音却煞白着脸惶恐不安，甚至面带愧疚，他打量着希顿身上的血，随后眼珠乱瞟，歉疚的神色越来越深。

希顿跟这起案子没有直接联系，他是个军人，却跟着自己查案到现在，白天任务晚上潜伏，却一直也没有抱怨过自己什么，听莫斯说，希顿在军区的任务很危险，可自己没有关心过，还对他每天晚上去礼赞潜伏打工这件事表现得非常理所当然。

希顿每天晚上回来都是累睡着的，他也会不安，会抱紧萨沙不松手。

自己对希顿有好感，现在想想是多么肤浅的好感啊，不许别人靠近他，却连一句最起码的关心都没有对希顿讲过，为什么之前自己会连口头关心都不知道呢，就知道拉着他分析线索……

希顿现在浑身是血，耀眼如糖丝的金发都蒙尘暗淡了，怀音既担心这些血来自希顿身上看不见的伤口，又怕这些血来自礼赞的人，胡乱揣测着希顿一路到这里，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搏斗。

怀音成为警官不过才刚刚三年，他有下属有同伴，还有个高层老子，这是第一次，他充分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能够勇敢热血地在自我理想的路上一路向前，是因为托举着自己的、兜底的父母、哥哥，从来都不是因为他是个优秀敏锐的杜宾警官。

当然，还有现在浑身是血的希顿。

萨沙还在家等他，如果他今晚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刚刚被捆在试验床上听到的冰冷实验指令和处死方法是怀音轻敌的警钟，此刻希顿的绿眸中显然的担忧是怀音不负责任的自我拷问。

自己凭什么吃醋，凭什么喜欢他。

热血冲在行动和决定之前，而羞愧总在后果之后，所有的心思翻涌纠结着，最后怀音眨了眨眼，躲开了和希顿对视的目光，他抿着唇低下头去，像犯错了孩子，眼线晕开的地方，像流过的泪痕。

希顿心一揪，怀音明明应该叉着腰嫌弃“希顿你怎么来这么晚！”才对。

骄傲任性的孩子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一定是因为有什么给了他深刻的教训甚至伤害。

看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希顿压不下心里突然汹涌的情绪，他猛一拧齐炬的手，一米七几的齐炬在希顿手里像只被反绑双翅、等待宰割的鸡。

如果不是这个人还有用，不然就算是把全身的神经毒、肌肉毒和溶血毒全部排空，希顿也要直接杀了他！

粗重的喘息带着明显的怒意：“你……都对他做了什么！！”

齐炬双手被反控在希顿手里，他发出了一声冷笑，没有回答。

注射进怀音体内大剂量的麻醉药物让他必须用尖锐的疼痛才能恢复些许感知，但药物的代谢是需要时间的，不知是见到希顿后猛放下心来而卸了力气，还是血药浓度在疼痛刺激退去后的反扑，而怀音也终于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怀音！”

希顿心一沉，将齐炬三两下利落地反绑，撒开齐炬、立刻三两步半跪在怀音身边，把软在地上、毫无力气的怀音揽在臂弯中。

原本被吓得够呛，但看见怀音的神智尚清醒，不是昏迷了过去，希顿还是松了口气。

怀音见希顿一副“抢救失败、准备哭丧”的表情，立刻苦笑着安慰他道：“是麻醉药，放心，没有给我注射什么奇怪的……或者说还没来得及给我注射什么奇怪的试验药剂……你没事吧，你怎么浑身是血。”

怀音一脸煞白，这段安慰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别扭的关心像迟来的自责，不过希顿没有在意怀音的心理变化，只是简单答了两句。

“我没事！你的手怎么回事……”

不会是什么逼供的刑罚折磨吧，银针、指尖……怀音一脸煞白脆弱、宁死不屈……

“我自己扎的。”

Mini十字架从怀音无力的手中滑落而出。

那没事了。

见希顿盯着他的指尖，黑色的指甲看不出伤势，希顿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怀音摇了摇头：

“行了，你先别管我了，你去把这个隔断屏风后的试验数据copy下来，还有那群试验人员，他们应该逃了，去追……”

“没事，不用追，这里是地下-24，他们要往地面逃的话也会被上面的人逮捕，我能听懂你的暗语，我已经把你爸叫来了。”

一听他爸也来了，怀音像在学校捣乱之后得知家长已就位的小学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老实得像个鹌鹑。

他不敢想之后他爸逮捕审问齐炬，得知礼赞准备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再杀了自己，他爸会是什么反应……

希顿关心的目光像拂过身上的热风，沉甸甸的，又难以捕捉，怀音终于把这句梗在心头的道歉说出了口。

“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