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长钰皱着眉轻声道:“别闹了。”
百里郴双手被震得麻木,他感受到手上的感觉和心脏处一样,冰凉的匕首渐渐将他的体温全部汲取而走,唯剩满身的麻与痛。
四人在沉默中迎来楼下狱卒的叫喊,有人着急忙慌地上楼来,此下已完全顾及不了拿着匕首的百里郴和地上两个狼狈的狱卒了,他掏出钥匙给前面的牢房打开了门,嘴里哆哆嗦嗦的说着:“完了完了,着火了,着火了……”
在场之人具是一惊,天上堂装配了良好的窗户与透气小孔,并有人每天在此放置冰水与冰块,就是为了防止着火。
就算一不小心走水了,那些冰水可有着用途,怎么教人慌成这样?
那人来到湫长钰的牢房,将其打开了门。
二人对视一眼,比从前每次任务时都更加默契地握住彼此的手,紧紧的,就像当年在漫天黄沙下握的那样紧。
百里郴再也不想放开了,他决定了,此时对方手掌的温度给他千金万两都不换,他的后半生,只要牵着这双手好了,永远……
楼下火光弥漫的烟雾蒙住了他们的眼,甚至都看不到出口的位置。但好在百里郴一向记忆很好,他记得下楼左手边走半炷香的时间就能看到出口。
天上堂由此向上全部是封闭式的,哪怕有窗户,但也只有人头的一个大小,根本无从逃生。
湫长钰不断地咳嗽着,紧张地大脑空白,不禁两只手都紧紧抓着百里郴。
百里郴眼睛也有些痛,他们躲在了楼梯拐角处,方才从二楼下来一路看过了,本该放着冰水的桶不见了,连装着冰的杠都碎在了地上。
这故意放火的人真是摆明了要谋害。
烈火烧断了房梁的柱子,不断从上面掉落下来,直到将通往出口的路全部堵死。天上堂遍地的哀叫几乎响彻整个皇宫,仔细端详,便能看到烟雾中被烧死,和即将逃出去却被柱子砸死在地上的人。
百里郴撕下两块自己身上这价值千金的衣服上的布,就着水缸被杂碎后地上流着的水沾了沾,自己和湫长钰捂住口鼻。
后面的两个狱卒沿用了百里郴的方法,死死用湿布料捂住口鼻。
火势犹如发了狂的蛇,很快要蔓延到二楼,如今四人均已有些神志不清,甚至湫长钰的手逐渐滑落,好像要没有了意识。
湫长钰替他捂着口鼻,想,不能坐以待毙。
他拍了拍湫长钰的脸,直到对方微微抬起眼皮,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濡秋,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
他抬眼看向那两个狱卒,缓缓移动到他们面前,猛地朝其中一人下了极重的一拳。
那狱卒被打醒了,咳嗽过后看见百里郴灰灰的脸,他突然哭了,忽的发出十分凄厉的哭声,“我,我不要死啊,我不要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百里郴被他的声音吵得脑袋越来越晕,隔着布料吼道:“闭嘴,你,把他弄醒,然后给我仔细想这里到底有没有可以出去的第二条路!”
那人本就胆小,好不容易释放出了情绪此下也被百里郴吓得光净了。
“没,没了,就一道出口,已经被,堵死了。”他说完这句话才深感绝望。
他们完全没有出路了。
百里郴晕的站不起来,努力想靠到湫长钰身边。
他靠在墙上侧头看着湫长钰的脸,感受到火舌的热意即将靠近他的感觉。
他无助地想,百里郴,这不就是你从前梦寐以求的死吗,为什么靠近它反而感到胆怯了呢?
迷蒙中,他看到湫长钰努力将手放在他的手上,他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抱住他,感觉到火烧在了他的身上。
他,听到李婉卿叫着他的名字,听到她好像要奋不顾身地冲进来却被宫人哭喊着拽走。
他,百里郴,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的他,因为三年前的一个任务,委身于那人麾下,他只有被派到边疆的时候才觉得是自由的,在那里,没有人可以命令他,扼杀他的自由,他可以在黄沙中独身走一天,因为他觉得一眼望不到头的是他将要奔赴的。他觉得自由,连空气都是甜的。
后来他遇到了一个人,随即更甜了,时常让他觉得齁得慌,但他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种滋味,就像爱上了甜食。
一生中的回忆不间断地从脑海走过,他好像听到湫长钰在说:“远真,能和你一起死,真好。”
百里郴哭了,唯有的一点水分流出来,逐渐被火焰吞噬。
他做的错事太多了,甚至都还没来及跟湫长钰道歉,并表明他的心意。
痛,身上蚀骨的痛,但很快过去了,连同他全身上下的一切,全部,他即将要和他的阿秋永远在一起了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救火啊,快啊,求你们了,救救他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娘娘,您别这样,娘娘……”
“皇上,您就别去了,有宫人他们……”
“其他人还愣着干什么,里面百十条人命啊!”
“小主,火势太大了!”
“啊呀这么大的火,这得烧几天……?”
“快啊,救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闻欲耳边充斥各式各样的声音,但李婉卿的尤其撕心裂肺。
他不断地和宫人,大臣,他的妃子运送水,但这就犹如精卫填海,火势非但没有变小,反而有了要吞天的气势。
百里郴呢,湫长钰呢?
那些该死的罪犯烧死倒也没什么,只是他们二人到底有没有逃出来了……
“皇上,求您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啊!”
李婉卿眼泪糊了一脸,她双手不听使唤地比划着,意识逐渐模糊,归于一片漆黑。
那火光于白日里天边尽的灰云连成一片,滚烫的火意包裹住近靠的人,闻欲怀中的李婉卿还在不断地抽搐,眼泪却还是从寸寸皮肤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