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长钰那股看到百里郴的惊喜之意现已消散的完全，他站起身，走到与百里郴相隔不到一臂的距离，他苦涩地说道：“远真。”

百里郴心抖了抖，他们二人很少叫对方的字，总碍于表面的身份而无法冲破那层屏障，于是他们默契地只在意乱情迷的时候违背身份，表述本心地去唤对方。

可百里郴不想听到了，湫长钰叫的太苦涩了，他总觉得下一秒湫长钰就要与他割袍断义了一样。

百里郴固执地背着他没有回头，他知道湫长钰想问什么，但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想把他救出去。

“远真，你是不是叛变了。”

百里郴没有看他，脑中却能清晰地看到湫长钰的眼神，夹杂着痛苦、温柔，平静的绝望看着他。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面对着湫长钰，他缓缓道：“我从来都不是你们的人，何来叛变。”

湫长钰瞪大了双眼看着他，第一次没有表露出对百里郴淡淡的忧伤，而是悲愤，一种近乎于痛到万念俱灰的目光打向了他，再没有此刻能让人灰心。他们曾经所有的，不能表露心扉的情感都在这一瞬间被烧尽。

湫长钰颤抖着说：“远真，你好狠。”

百里郴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他转身离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湫长钰蹲坐在地下，只觉得心脏又麻又痛。他记得第一次看到百里郴是在边疆界边，那时风刮得好大，黄沙被卷起，连带着人要一起卷走。他从来没有在那种地方做过任务，因此是犯错了才会被百里折安排到那个地方，连着三个月他吃了满嘴的沙子，却还是没能习惯。

直到有一日又出门，他的斗笠在行进途中被大风顺走，披风轻如面纱，被打了两个卷儿之后也飘得不见踪影。他整个人被埋在黄沙里，稍一站起就会被风带跑。此时四下无人，他躲了很久才听到有脚步声徐徐向他这边走来，他微微抬起头，黄沙被头顶上方的人隔绝，百里郴带了斗笠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他道：“组织就派你一个人来了？”

他被慢慢扶起，恍惚中听百里郴说：“你再瘦一点就要被刮跑了。”他紧紧抓着百里郴的衣服，直到感觉肩上多了一件厚厚的披风，脑袋上也被按上了一顶结实的斗笠，

在大风中，他缓缓松开百里郴胸前被他抓的散乱的衣服，轻声道谢。

百里郴好像在看着他笑，眼睛弯起来，一面从地上捡起士兵掉落的兵剑，一面说道：“声音好小。”他不知道，百里郴当时是想说好温柔。

他又大声说了一遍谢谢，却被百里郴用一块布料围上了鼻子和嘴巴，“小心吃一嘴的沙子。”

二人双脚均已被埋在了黄沙之下，最后是彼此搀扶着走路，才终于进了城中。

湫长钰合住手掌心，人生中头一次祈求老天爷，祈求让他回到那天，他一定不会带着百里郴回到京城，从此只能做永远见不了光的两只老鼠。

——

李婉卿在床边坐了一夜，袖枝和无双在旁边就守了她一夜。

李婉卿看着点头瞌睡的袖枝，轻轻推了推她，小丫头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娘娘，我睡着了。”

李婉卿摇摇头，说道:“你去睡吧，无双一人留下陪我就好。”

袖枝还想留下，但无双也劝说她回去睡吧，别一会倒地上摔破了脑袋。

待到袖枝走后，李婉卿道:“无双，你向来是最聪明伶俐的，你帮我想想，那侯爷说的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无双白日里没和李婉卿与袖枝一同去御花园，但她们二人回来后袖枝愤愤地和她说了李婉卿与阮朝歌的对话，她便知道了李婉卿已与对方挑明一切。

李婉卿又道:“侯爷他听闻我已经身在局中，并与他人合力使用禁书将他魂魄招回，他竟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露出那种神色，他是真的不知，还是从一开始就在演戏骗我？”

无双想了想，回答道:“娘娘，您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可千万不要因为他一句话一个表情就左右了您的想法，无论如何，不都是他造成的吗？”说着，她便想起李婉卿这些年刀尖舔血的日子，不禁双眼发热，红了眼眶。

李婉卿更甚，她看见无双欲要流泪的样子，更是忍不住先一步垂泪。

主仆二人彼此擦过了泪，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李婉卿道:“无双，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远真他已经入宫一个晚上了，可还是没穿出消息他与皇上到底说了什么，我思来想去，怀疑他定是为了那邱长钰来的，但宫中戒备森严，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之忧，如若他不傻，就知道弃石保玉的道理，可麻烦的是，他真就是这么傻的人……”

无双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娘娘，大人知道这世上还有您这个如同他胞妹的人在，定不会白白送了性命。”

李婉卿皱眉焦急了半天，还是同无双说:“不行，我还是放心不下，咱们到天上堂去看看。”

无双拦住她:“娘娘，您到了天上堂说什么啊？”

“我就说……是皇上让我去瞧瞧邱长钰怎么样了。”

“娘娘，虽说平日里皇上都对您百般纵容，但真到了这种关头，您不怕皇上治您的罪吗？”

李婉卿在房里踱来踱去，急得又要落泪了，无双无法，只得同意去天上堂。

二人趁着这会子天还没完全亮起来，在袖中藏了一把匕首防身，便提了一盒吃食装作去看望的。

李婉卿小时候与百里折玩过，交情不浅，连带着和邱长钰关系也不错，想要去看望他也有充分的理由。

她们到了天上堂的偏门，还未进入便被邹随玉身边的小荣子拦住，说道:“娘娘，婉嫔娘娘！”

李婉卿站定了身，瞧见是小荣子松了口气，如果是李安或者邹随玉的话，她还真怕被瞧出端倪。

“怎么了？”

小荣子说:“孝德太妃的迎宫宴马上开始了，皇上吩咐奴才去通知各位娘娘到如意殿，不过在这碰见了娘娘，那娘娘就先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不是？”

李婉卿皱了皱眉，没想到迎宫宴竟提前开始了。

那这下没办法再去天上堂里面打探情况了。

只好说了句劳烦公公，便朝着如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