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走在前面置若罔闻,直到出了假山,才转身。
少年本跟着他脚步愈来愈快,忽的停下倒有些刹不住车,一冲向前险些撞到李安。
李安面不改色,端着拂尘稳稳站在原地。
他道:“方才你问我她们为何笑,我想,笑不笑的,也没什么重要的,不过,这宫里近日没进新宫女,她们是从哪来的,天上掉的么?”
少年沉思了片刻,忽的抬眼瞧李安,他白净的小脸上眉毛拧着,一副很是忧心但没有全部表露出来的样子。
“现如今这皇宫可没有天子。”
李安:“我说的就是。皇上不在,他们监视谁?”
少年:“也可能不是监视皇上呢?皇上出宫去了,可中殿内坐着一位呢。”
李安刚想问谁,突然想到鸾崔朔此时正把着朝政。他那个首辅的位置可是香的很,引来豺狼虎豹也属正常。
但此人也太严密了些,连宫中都能塞进人来,更别说刺客了!
少年将他的丰富表情都尽收眼底,向他一步靠近道:“你同我说了这,就不怕我有二心?”
李安自然退步,冷然道:“你是将军的人,比他人有可信度。”
不知为何,李安总觉得这人比上次来时更多变了些,不止是容貌,气质也大有不同。
这还能掉包不成?
“我才不算他的人,我谁的人都不是,我是天下的人。”
少年见他不说话,顾自说道:“我叫韩延,字缪出。”
李安:“不要在此处逗留了,先随我去首辅殿里吧。”谁管你是谁的人,只要不是闻欲敌对的人,就都是天子的人。
夜晚,天空下起绵绵小雨来,月亮水淹后洗的白亮,李安还未看一会,便又下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雨声扰眠,李安躺了一刻还是清醒的,横竖睡不着,便想拿起闻欲平日里赏的诗词话本看一看。
他将将把火点上,便看到对面的窗子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李安拿出枕头底下的匕首,有些慌乱地朝窗子慢慢靠近。
李安捏紧了匕首,心里十分紧张,他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近日遇到的人,他可得罪了谁。不对,在宫里能得罪的,一般都不会得罪他,除非,除非......真的是刺客不成!
就在窗子被打开之时,李安攥着匕首朝那人的脑袋扎去。
却还没碰到对方分毫皮肉,就被一把擒住了手腕背到身后。
李安感觉到那人身上湿漉漉的,肯定是淋了雨来的。
“你是谁?”
李安说的平静,不敢激怒他。
那人在他耳边低低笑了一声,“公公猜一猜?”
李安一顿,听出是韩延的声音,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叫他放开手。
韩延将李安手中的匕首拿过才放开人,颠了颠说道:“好刀!哪里得来的?”
李安揉了揉手腕,“皇上赐的,先生还给我吧。”
韩延看着他揉手腕的动作,想,下手重了。
这便将匕首还给李安,抚了抚被雨水打湿的额前碎发。
李安打量了他几眼,这一细看,此人的五官、身材都与那个白净的少年大为不同,相较之下,他面前的这个人更具弱冠之年的气质,而几月前的那位少年还是小孩子般,虽说神态动作相似,但凡是见过的,定会觉得这是两个人。
李安递给他擦巾,并找出了身衣裳。
韩延走进里屋想要换下湿衣服,李安却随之跟来要伺候他换。
他吓了一跳,连忙制止他动作。
李安收回手不解,说道:“我伺候您换。”
韩延知晓他是做下人事做惯了,眉眼柔了一瞬,拒绝道:“我不习惯别人给我换衣服,我还是自己来吧。”
李安点点头,安静地退了下去。
待到韩延出来,两人坐下后,李安才问道:“你怎么翻了我的窗户?”
韩延正色道:“因为我没找到你的门。”
李安:“门?啊,是挺难找的。”因着伺候着闻欲,所以闻欲干脆给他在养心殿里置办了一间房,这便不用住下人房了,也方便。
韩延笑了笑,说道:“你最近是不是总睡不好?”
李安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愣愣地点了点头。
韩延从怀中拿出了一包药,说:“这个给你,每日分两次吃,不出三天便会好了。”
李安犹豫着伸出手,韩延便立即把药塞到他手心里。
“先生冒着大雨前来,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韩延点头,又摇头,“还有一件事,我要同你说。”
李安握着药,手心有些发烫。他点点头,神色十分认真。
韩延:“如今皇上在圭吾一带,昨夜,他遭一万人围城,现下可能已经脱险,但不与似崖他们在一处,因此不知在哪里,不过,你也别担心,云闲亲自去圭吾了,不久后蒋起也会亲自前去。”
李安听得心惊,颤声问道:“皇上,皇上不会......”
韩延轻轻点了他嘴唇,“嘘,别说出来。”
怪不得,怪不得前些天流言说闻欲被刺客所杀,现在是一万人要杀他啊,他逃到哪里去!
韩延看他惨白的面庞,安抚道:“别担心,百里彦造反的时候皇上挺身而出,可以看出他有好武功,片刻脱身还是没问题的。”
李安心稍安了下,可还是突突的跳着,让人晕眩的很。
韩延:“百里彦生前与童、董两位尚书交好,这一万人皆是红盔士兵,而兵符又在童之觑手里......”
李安眸子一亮,“杀了他。”
韩延一笑:“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
李安看着他,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夜色尚晚,雨水包裹着雨水落下,砸出一道惊鸿雷霆。
第二日,不知谁来报的消息说,童之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