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点点头,看向梅坞,道:“你也长大了,什么事也都不要你七皇兄操心了,他本来就忙,还要顾着你,岂不是太累了。”
梅坞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此时她一身淡粉的衣,脸带轻笑,唇若丹霞,当是撑得一声美。
梅坞轻微皱了皱眉,像在水中荡开了几丝涟漪,她道:“大哥不知,这天下的儿郎我一个都不稀罕要,我只求得一个能真心待我好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您再瞧,来求亲的哪个不是有好几个通房,哥哥们可看得了我受委屈?”
不等周王回答,奇王便笑嘻嘻道:“梅坞说的对,这天下的男人,有多少是真正干干净净的,我看,梅坞你若是往后不嫁人了,哥哥我养着你便是!”
百里折又朝奇王拱手道:“五哥说笑了!”
一旁的嘉善顶着一头的翡翠玛瑙,眼睛弯着笑说:“那五哥也会这样待嘉善吗?”
奇王哈哈了两声,便要躺倒郑妤身上打瞌睡。
酒意上头,迷蒙之间,百里嵊隐约看到对面宴席上坐着的蒋起,目光从手中杯盏,再缓缓到丞相之位上的百里彦,眼神猝了毒似的,要杀人于无形。
他被这诡谲的一幕吓了一跳,猛的浑身一抖,郑妤问他怎的,他再回看过去,蒋起便是依旧端坐,脸上面无表情。似是察觉他了,蒋起举起酒杯,向他在空气中一碰,嘴角带着又假又真情的笑意。
百里嵊登时升起一股恶寒,他搓搓手臂,酒意被蒋起那一个眼神吓没了。他心道,这倒是好生奇怪,从前到现在,二十几年间从没人把我吓到,这人,还真是有些东西。他开始觉得有趣,时不时关注着蒋起的一言一行。但对方都很规矩,礼仪周到,面带微笑,是一副信臣的模样。
众人估计着时辰快了,都放下话茬,静候皇上到来。
“皇上、贵妃娘娘驾到!”喊话的是个侍奉闻欲的老太监,因着李安最近伤了嗓子,便换他来了。
百里嵊赶忙放下腿站起身,嗓子眼还堵着一口酒,把他呛个半死。他,大霁第一奇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独独遇上了闻欲这个挡他财路,断他梦想的可恶的人。
有一回,他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把强抢民女的太尉给打了一顿,还放火点了他的房子。闻欲知晓后,并未发怒,只是同他讲道理,可百里嵊连周王的话都不听,哪会听他的。闻欲只好说:“那你同我比试,若我赢了,你便承认你错了,往后都不会放火再烧别人的院子,你若赢了,我便昭告天下——你救了那名女子,并且封你为太尉,你就是大霁第一人。”百里嵊闻言,当即拍案应答,可他不知,闻欲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人家就是带着必胜的决心的。还没三个回合,百里嵊就被打的趴下,他便输了。从此他见闻欲,总是夹着尾巴做缩头乌龟,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若在这些王爷公主中挑一个最怕闻欲的,那百里嵊得第二,无人跟他抢第一!
闻欲牵着骆荞的手缓缓走到高位,二人缓缓转身,闻欲背手而立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一众人又浩浩荡荡坐下。
百里嵊闷声喝酒,一面喝一面瞧着蒋起,生怕漏了对方的一个动作。
“五弟,五弟!阿嵊!”
百里嵊回神,放下唇边的酒杯,道:“啊,啊!大哥。”
周王皱眉瞧他,嘴里说着,“你看什么这么入迷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给皇上准备的新年贺礼他会不会喜欢。”
百里嵊眼珠转了转,问周王道:“大哥,你可知道这个蒋起是什么人?”
周王嗯了声,倒不是肯定的回答,而是疑惑百里嵊为何问这个问题。他曾听自己府上的下人说过几句,“现大将军,真乃神人也!不知怎的入了皇上的眼,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他将这话说给百里嵊听,百里嵊嘴角一个踉跄,笑了出来。凤凰不知是也,但也应该是个男凤凰。
宴正好,但不过须臾,闻欲便感到眉间一股恶劣的针对,他微微瞪大了眼,下意识就想用手去接。刚要抬手,他便听到剑与箭互相划过,留下刺啦的灼耳声。
百里嵊持剑站在闻欲身侧,脸上是不同方才的严肃。
骆荞吓了一跳,小脸惨白,闻欲将她护在身后,默默安慰了几句。
闻欲缓缓站起身,御林军护在左右,整个大殿登时戒备起来,连空气中都仿佛有刺客灼烧箭前火球的味道。
百里嵊见地上的箭颜色奇特,便要拿起来看,闻欲按下他手,道:“不要触碰,小心有毒。”
百里嵊立即将手收了回去,他一点都不想触碰闻欲,倒不是讨厌,只是一碰到他,便会有那日和他比试时闻欲折断他手腕骨的感觉,从头顶凉到脚跟,简直要人命!
下方群臣和家眷几乎乱成一团,有人喊叫着抓刺客,还有人吓得四处逃窜,生怕空中再来一支箭射到自己身上。
下座王羽凝呼吸凉透了几瞬,她暗暗生出想法,心跳因为这成功率绝大的计划而加快起来。
周王与百里折还有两位公主急急赶上前,周王与百里折话头撞了好几次,都没说出话来,闻欲只得道:“朕无大碍。”
几人点点头,看向底下众人,周王见此,立刻言辞呵斥,骂他们身为皇上身边人,遇到这种场面便慌了神,真是个顶个的没用!废物见了他们都要磕头叫祖师爷!又骂了几句,从离他最近的骂到最远的,周王哼了声,终于歇了歇。
闻欲与百里嵊相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一些更深的敬意。
闻欲看了眼地上的箭,又与下座的蒋起对上了视线,他挑眉仿佛询问道:你的人做的?
可蒋起不回应他,只是蹙眉看着他,眼睛眨都不眨。闻欲读不懂他意思,遂不再询问。
少顷,殿内终于安静下来。闻欲穿过御林军为他建起的一座厚厚的墙,时景着急道:“陛下!”
闻欲只道:“无事,朕就说两句话,这样躲在你们身后真不方便。”
他负手在高位上踱步,像是自言自语道:“朕知道是谁要杀朕,这个人,就在你们之中。”
闻欲不着痕迹地朝百里彦看了一眼,后者登时眉心一跳。百里彦心底疑惑,又不好表露,只好默默想,他是要弑君,但不是现在,那又会是谁?莫不是皇上自己做戏,然后嫁祸给他?不,他还没到那个气候,哼,废物一个,他倒要看看能掀出什么风浪。
他身旁端坐着百里郴,正抿着手中酒杯里细细密密的酒,好似这周围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他不时朝对面的人看去,用对面的人下酒,割的他胃里生疼。
百里嵊抱着剑站在闻欲身后,确保有什么事发生他能第一时间出手。这时郑妤柔弱的跑来,用帕子擦着看不见的眼泪,百里嵊嗯嗯啊啊的安抚几句,就让她站在自己身后。他这个宝贝妻妻打他的时候毫不含糊,一到了危机时刻戏比谁都多,他能怎么办,只好哄着陪着。但他相信,他媳妇一出手,敌人就只有被串成肉串的份儿。
少顷,百里嵊便又听到闻欲的说话声,在场的人也都全部听到了——“朕知道你一直想杀朕,可惜迟迟未能下手,说白了,朕这两年就是在你的毒害暗杀里度过的,你多么恨朕啊,是吗,丞相爱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