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A6停在院内露天车位上,熄火下车后,江承看到了苏宜宁回过来的微信。
他的消息是一小时前发的。
考虑到她回家后可能就会擦药,所以在回家途中等红灯的间隙,他编辑了短信发送过去。
这会儿回,应该是已经擦过药了?
拎着包,站在金桂飘香的院子里,江承看完这条消息,正预备回复一句什么时,不远处的屋门传来轻响,被人从里面打开。
保姆徐慧看见是他,远远地笑着唤:“大少爷回来了。”
“慧姨。”
退出微信,江承提着包上了台阶。
徐慧连忙伸手,从他手中将包接了过去,低笑着说:“韩先生来了。正在餐厅里,听杜老师编排你呢。”
想到那两通未接来电,江承隐隐头大,淡笑了声:“我去请罪。”
说话间,他脱了外套,换上室内拖鞋,往里面走。
江家是底蕴深厚的医学世家,家族历史往上能追溯到雍正时期。据留存的家族族谱记载,乾隆年间,族里便出了好几位享誉关中的杏林圣手,其中一位最出名的曾应诏入京,去了太医院。
不过,那位在之后记载不多,只有传言讲,子孙于战乱年代出国,之后就失了联系。
留在A市的这些人里,上上一辈是江承的爷爷江玉荣振兴了家族世代传承的济民堂。济民,取自济世安民之意。江家老爷子一辈子以重振中医为己任,对孩子们自然也寄望颇高。
谁曾想,膝下两个儿子,长子也就是江承的父亲江静深学了西医,而次子江静逸更叛逆不服管教,娶了临近延城首富的女儿后,在岳父撑腰下,夫妻双双去商海里翻云搅雨。
遗憾无奈之下,老爷子于离世时,将济民堂传给了自己收养的关门弟子,也就是现任济民堂主人,保姆徐慧口中的“韩先生。”
韩安民年近五十,未成婚,自养父江玉荣去世后,隔一段时间便会上门,看望一下他的养母,也就是江承奶奶,唐宛。
老太太上了八十以后身体便不大好,丈夫去世后哀思过度,两年前在家里晕厥过一次。担心她再出意外,江静深夫妻俩和儿子商议后,先后搬回了老宅,一家三口陪同老太太,常住在A市这老牌别墅区——未央公馆。
在一楼公卫里洗了手,江承迈步进餐厅时,母上大人杜若正朝韩安民讲:“都说儿大不由娘,我今天可算见识到了。你说这还没娶媳妇呢,就开始挂我电话,以后要自己成了家,那还了得……”
“妈。”
江承好笑地唤了一声。
杜若抬眸,凉凉地看他:“呦,大少爷回来了。”
江承:“……”
回国两年多,被母亲打趣的次数并不少。他没再接茬,看向一旁含笑坐着的韩安民,笑着唤人:“三叔。”
又抬眸问候餐桌另一边:“奶奶,爸。”
“还没吃饭呢吧?”
徐慧跟着他进来,这时候问了一句。
“没呢。麻烦慧姨了。”
江承朝她说,走到桌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不远处,老太太看着孙子,笑得慈蔼:“是不是在外面和哪家的姑娘约会呢?要是已经有了对象,可不兴吊着其他人,趁早都说清楚了为好。”
“没有。”
江承抬手按了按眉心,“您可别和我妈一样,想一些有的没的。”
“那怎么不接电话?”
对面位子上,江静深蹙眉,一副要为妻子出头的架势。
韩安民火上浇油:“阿承,今天这可是你的不对了。给你妈郁闷的,好半天缓不过神呢。”
“我的错。”
保姆将晚饭端上来,江承一边动筷子一边道,“当时和同事在一起,不小心开了公放,总不好让人知道,核医学科平时不苟言笑的杜主任私底下有这样不拘小节的一面。”
“同事?”
杜若捕捉到关键词,“男的女的?”
“男人。”
江承面不改色,“我们科室的刘大夫,你见过的,儿子都上小学了。”
“哦,你还知道人家儿子都上小学了呀!”
杜若似乎一下子又被按了某个开关,“我要是没记错,人家也就比你大了没几岁,你这三十……”
“二十八。”
江承出声提醒。
杜若被噎了一下,碍于外人在场,瞪了他一眼,没再开口。
江承低头吃饭,心里却不由地喟叹,这个谎,大概最多撑到明天,就得不攻自破。
论起来他顺道送了趟苏宜宁,并非什么难以启齿、需要保密的事。苏宜宁的奶奶是他母亲杜若的授业恩师,他母亲入职四院后,几乎是被这个老师一手带起来的。
可联想到苏宜宁的现状,他便不能闲话家常般,将这件事讲出来。
他有点抗拒,因为他,让她成为别人饭桌上的谈资。
哪怕这别人不会有恶意,且是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