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玉珣待了一会儿,突然后退几步站在障壁之外。厚重如浓烟一般的气扑了上来,果然此地死气浓郁,只是来时的路上逐渐适应了便几乎无所察觉。
楚寻玉跟了出来,手里握着一团如意丝捆缚着的幽光。
那幽光之中有两三只拇指大小的黑影,在他掌心跳来跳去,而后又被光芒吞没。
边玉珣问:“这是什么?”
然后伸手碰上那光团,冻得他指尖一痛。
“不要碰。”步成尘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捉住了他的手。
边玉珣抽手后退半步,在楚寻玉和步成尘身上来回审视。他竟是忘了,这个楚小仙友是步成尘的化身,不能把他们分开,这人面子里子都是坏的,坏的透透的。
楚寻玉握拳将幽光散去。
“这死气存在于此地有些年头了,不好判断是从何处被引来的。之前有抱子妖和鬼胎的震慑,他们不敢露头,最近才从地下钻上来。”
“哦。”
步成尘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边玉珣,我不动……”
边玉珣打断道:“所以是有人把死气引到归墟,然后蚕食此地的地脉之气,对吗?”
步成尘无法确定,这死气不像是来蚕食的,但是他们也不好判断它的意图。
忽然街上的人都快步挤到了路边,有人催促着把大路让出来。四个人被挤到树下,身前身后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不察便有可能不小心踩上旁人的脚。
路的尽头悠悠传来男子的高歌,铜锣开道,喜乐相合,红绿彩绸被侍女高高抛向两边,人们争先恐后地去抓。
歌者口中的祝语一声高过一声,侍女低低应和,再加上村民们的欢呼与孩童的哭嚎,滑稽之中透着诡异。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他口中的唱词是什么,边玉珣低声询问了几个村民,本地人也不知道。
李逍死死盯着那台花轿,里面坐着的就是他的小妹。轿子有门有窗,却被遮掩得无比严实,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缠满了绫罗绸缎。看似喜庆,实际上是一种小型的禁锢法阵,对修士影响不大,对普通人而言,可能会有些难受。
“不必担心,只是星罗网,李逍,你妹妹修道吗?”
李逍摇摇头,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边玉珣使劲拍上了他的后背:“这是做什么?又不是救不下来,一个星罗网而已,难不倒咱们四个。”
楚寻玉突然拉着李逍的衣袖,冷声道:“走了。”
边玉珣手下一空,抬头便只能瞧见几人的后脑。
花轿已走到了前头,后面跟着抬嫁妆的人将路堵了个水泄不通,四人只好挤出去跳上了房顶。
自枕雾山下开始,穿过六溪村,再过江川……这便是他们听到的全部。这群人停在了神坛废墟前,唱歌的男人在五谷之外来回踱步,一旁的村长焦急解释着。
“大人,这神像前些日子被风吹塌了,我们村里男丁稀少,修葺起来实在是费时费力。”
“怎么可以捅这么大篓子!误了祭祀怎么办!”
村长跪下来冲他磕头:“大人息怒啊大人……啊!”
歌者一脚将村长踢开,身后的侍女皆是一脸冷漠。眷属扶起村长,他满嘴都是血,吓得年纪小的女孩哭了起来,众人急忙跪地谢罪。
歌者还要发怒,被人用一柄折扇拦住了。
“大人,祭祀是为祈福,见血实乃凶兆,你不妨忍忍?”
那男子一身锦服华丽,披着狐裘,手足间坠着不少玉石金银。
边玉珣心想:有钱。
“你是什么人?”
“我是祝师,大人,其实今年并不需要在此地停留,在直接过江川便是。”那男子将折扇展开,半遮面庞扇了扇,扇面布帛暗藏金丝勾勒的金银藤。
他的语气悠悠宛若叹息,没什么重量,不知为何却真的被歌者听了进去。
歌者平静了下来,点头道:“祝师说的是,我们现在便过江川。”
轿夫抬起花轿,侍女又开始向道路两旁抛出绸缎,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男子抬头,与边玉珣对上了眼,朝他勾唇笑了笑。
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藏在暗处,却没有暴露他们,这人至少同送亲队伍不是一路,但究竟是敌是友,尚不可知。
李逍张望片刻:“他们往三溪林去了,穿过去便是江川地界。”
言毕他竟想要直接跟上去,被边玉珣一把拉住:“你等等,我们先混进去,入夜再动手救人。”
边玉珣轻拍李逍的手,李逍表情严肃地应了一声。
看见这孩子如此紧张,边玉珣在心中无奈叹气,又重重在他背上拍了几下:“听我话就成,听话啊,没事,没事。”
身后有人低声抽气,边玉珣并未理会。几人变装趁乱混入了送亲队伍,也有模有样地抬着空箱子。
这些人气息平稳,步伐齐整,连摆动的幅度都相差无几。李逍正要低声交谈,转动眼珠时突然看见身旁的侍女正浅笑着盯着自己,那毫无生气的眼珠让他背后生出冷汗,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三溪林因存在于三溪交汇处而得名,地势并不复杂,树木却分外高大。黄昏时分,林木之巅飞过一群乌鸦,振翅低吟。为首的男人便让队伍停下来,朝着鸦群离去的方向叩拜三次。
边玉珣几人蹲下来,将动作模糊在草木间。
夜幕将整片林子笼罩,侍者点起了灯笼,队伍便如长龙一般在林中穿行。这群人似乎真的不知疲倦,连着走了两三个时辰,呼吸都未曾凌乱。
“咻——咻——咻——”
自队伍前方次第传来了哨声,他们逐渐停了下来,所有人放下手中的东西,齐刷刷坐到了地上。
静下来后任何风吹草动都被放大了数倍,四人实在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前后左右都是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被察觉。
边玉珣借着侍女手里的提灯,看清了自己身前的人。
站着的时候,那人的后领立起盖住了他的脖子,现在躬身坐下,那人脖子上竟有一圈黑色的针脚,将刀砍的伤口缝了起来。
边玉珣猛眨几下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但是砍了头的人怎么可能缝起来还能活着!而且这群人的身上,明明一点死气都没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