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的天地在他们视野里徐徐展开,三十三重山岳悬于穹顶,山体表面浮动着古老篆文,七条翡翠瀑布从不同方位垂落,却在半空拧成螺旋,水珠碰撞时迸出六十四卦的虚影。
“呜呼!有趣有趣,不愧是他!”毛利哈哈大笑着,抓了身边正要御风而起的越知,抬手驱散了对方身下的风,叫这人和他一起下坠:“摔不着,走!”
忽有编钟声自九霄传来,云层里游出一条符咒青龙,其上角挂青铜编钟,须髯飘散,每片鳞甲都是流动的爻辞。它在空中一个旋身,便将四人借在脊背的鬃毛里。
接着它身形扫过虚空,便想着脚下的星河而去。浩瀚星海正翻涌着银色浪涛。
凤长太郎分明地看见北斗七星被锁链缠绕,天枢星上坐着垂钓的蓑衣老翁,钓线末端竟系着颗燃烧的陨石。更远处有座水晶宫阙在星云间沉浮,檐角风铃分明是捉来的彗星,曳着光尾。
龙载着他们穿梭于其中,无数星辰构成的亭台虚影碎裂又重组,不多时便停在了一处虚空,消散了身形。
此间已经零星散落着不少精怪。空气中飘来酒香,众人转头只见紫金色的酒液从头顶的深潭倒泻而出,浇灌在脚下的星河里。
而这酒水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半透明的人形灵体。此时,四个男女对半的灵体抱着酒坛飘近,躬身行礼迎他入场。
毛利寿三郎玩得意犹未尽,嘿嘿一笑,伸手就揽住了身边的女性酒灵:“好说,好说,难为你们大人真喊来了水之灵那家伙,也不枉我远道而来凑这个热闹。”
那酒灵没有太多神志,也不会答话,只躬身一味地给毛利递酒。
毛利顿觉无趣,砸吧砸吧嘴言道要去寻位老友,挥挥手溜了,留下冥户亮和生前的上司相顾无言。
越知低头看了眼前的鹌鹑,沉默三秒,扭身就走。
凤长太郎感觉到身边的人长松了一口气。他不禁有些好奇:“明明你心里念着旧事故人,为何不开口?”
冥户亮沉默了一会,探口气挥了挥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死都死了,教他看见我赖着不走也没意思,再者……”他环顾四周,各式各样的妖物琳琅满目地将他包围,自言自语似的继续道:“世事轮转,我也怕看清曾经的坚持无甚意义。”瞥了身边似懂非懂的青年一眼,冥户话锋一转,“我不在了,谁还陪你喝酒?”
凤闻言瞪大了眼睛,在冥户的注视中努力思考,“胡说!”他忽地眼睛一瞪,“明明每次都是你拉我喝酒的!”
冥户瘫着一张恨铁不成钢的脸:……你们这种生长周期缓慢的远古生物真是讨厌!
这边吃着瘪沉默以对,那边的八卦就入了耳。
“我怎么听说之前四相相斗,土之灵和水之灵双双陨落了呢……”
“我也是这样听说的啊,可有些出入,只闻说是幸村受了众创,命不久矣。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大几百年前,不就传过一次他已陨落了么,人家后来不是也好好的。”
“那不一样,他那些年和人类厮混在一起,后来又执意要活死人肉白骨,这能落着好?空穴来风,如今的传言或许是曾经的反噬也说不定呢。”
……
四五个妖怪聚在近处,声音越聊越大,其间夹杂着罕见的姓氏倒底引起了冥户的注意。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兀自喝酒的凤,压低声音问:“喂,傻鸟,他们说的幸村大人,是谁?可是‘十师’的那个幸村精市?”
凤咕噜噜喝干了杯中的酒:“幸村精市?”他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茫然了片刻,又忽然点点头,“水之灵大人嘛,近年来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来着。”
冥户咂咂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吐槽这句回答,只得先问重点:“他死了?”
凤眼睛一瞪,被嘴里剩下的半口酒呛得够呛:“咳咳咳!你!你别胡说!”他一手拍在冥户嘴上,压低声音道:“这个小世界里水灵如此充沛,我刚还在纳闷酒神哪来的这等神通,但听火之灵大人说去寻友,大概率寻的就是水之灵大人,他现在此处,我们又在他的小世界中,你可千万不要浑说!”
“啊,这个灵那个大人的,你们妖怪惯是恣意,怎么也这么多破讲究。”冥户不屑地摆摆手,径自陷入回忆:“那位幸村大人我生前同越知进京是见过的,‘十师弈会’上,他发为笔,血为墨,画骨招魂……”他啧啧两声,“当时让我大开眼界,只觉那幸村该为天人,想不到啊,原来他真的是怪力乱神之物。”
凤听着他这不像好话,又想扑过去捂他的嘴,却见那人低下头,神情兀地是没落几分:“不过我也是没什么资格评判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