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己房中多宝阁上那串陈旧的无芯银铃铛乍然作响时,不二周助先是怔愣半晌。随后,他像是被猛然惊醒,蹿起身,忙不迭向屋外跑去。
奔跑间,清冷的风迎面扑来,不二周助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远远望去,就瞧见弟弟不二裕太居住的偏院中闪烁着诡异而刺目的红光,他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心头的紧张愈发强烈。
他一边心中暗自庆幸着弟弟尚未归家,一边脚步渐急,朝着弟弟不二裕太的院中奔去。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院门前时,里面却变得鸦雀无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虚幻的梦魇。尽管内心生着恐惧,但怕邪物作祟再次威胁家人的平安,不二周助还是深吸一口气,闪身冲进院门。
刚一踏入他便瞧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静立于院子正中。虽然是一面之缘,但眼前这人的样貌风姿端得是令人难忘。
“——幸、幸村大人!”
不二周助心思细密,察觉到见了自己,对方似乎也颇为意外。离近了些,他便又注意到幸村精市那原本白皙的脸和颈上,隐约生着如蛛网般青紫的血管,就连手上也隐约浮现出同样诡异的纹路。
不二周助停下了靠近的脚步,狐疑地盯着幸村开口:“敢问……幸村大人,你怎会在此?”
幸村对不二周助施了一礼,脸上带着些歉意,将来龙始末坦陈。
听闻幸村所言种种,不二周助面上神色多变,他的目光几度落在那银黑狐狸的尸体上,又快速挪开,最后只再三确认,“大人所言当真?这、这狐狸真的死了?不会再来?”
幸村始终注视着不二的神色,淡淡颔首应答:“它的魂早就破败,残魂方才受了法阵的攻击也消散了,如今只剩下这具毫无生机的躯体,用不了多久也会消散了去。”
不二周助听到这话,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过度紧张后的骤然放松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他踉跄退了两步,伸手撑住了一旁的槭爪枫,才勉强稳住身形。
“我看这狐狸,似乎对大人宅内甚是执着。”幸村缓缓开口,“或者说,是对此地居住之人。”此一言后,果见不二周助神情有变,幸村面上露出几分关切,“如果不二大人方便的话,不妨告知其中缘由,或许我能帮上一些。”
不二周助思虑片刻,点头道:“有幸村大人相助,自然再好不过。”他看了看幸村脚下的法阵,犹豫道,“不若请大人先随我到屋内坐下详谈。”
幸村轻轻摇了摇头:“眼下这狐狸肉身已死,我出了这个法阵,便要即刻回到原身去了。”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在此处直接讲吧,也免得不二大人对我也心存疑虑,担忧其中有诈,如此这样对大家都安全些。”
不二周助被说破了心思,顿觉面上一热,但他到底处事沉稳,只躬身笑道:“大人说笑了。”
旋即也不再纠结,便直接讲述起来,“事情得从大约十年前说起。有次家父家母带着我的弟弟裕太外出行商,回来路上从猎户手中买下了一只狐狸。”
“本是要做成皮草的,但裕太那孩子单纯善良,喜欢小动物得很,便央求着父母先带回家先养一阵子。于是便带了回来,裕太还给它起了名字,叫做[观月]。”不二周助眉心紧蹙,“可自从这狐狸进了家门,家里就接连发生一系列变故。”
先是不二家的家主,不二周助的父亲在行商途中遭遇横祸,意外离世。紧接着,他的母又身患重病,请了多位大夫来看诊,都瞧不出病因。就在举家一筹莫展之际,不二裕太便也生了和母亲一样的急症。
“家中只有母亲和裕太发了病,其他人均是无事,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后来,我偶然发现竟然是那妖狐作祟!”
那是一天深夜,四下俱寂。
不二周助那天照料了母亲终于睡下,一时心头郁郁,也无睡意,便想着再去看看弟弟裕太。
才到门口,便见裕太寝室那侧的门户上透出点点光来,可不二裕太早已睡下,哪来的光?难道是他自己半夜点上的?
这样想着,不二周助放轻脚步凑到门前,微微弯下腰来,小心朝那缝隙中看去。一看之下,顿时一惊——屋内哪里有什么烛光,分明是阴惨惨的绿光!
那光是从裕太的床头一团黢黑的东西身上发出来的,可不正是裕太养的那只黑毛狐狸!
不二担心弟弟,当即拉了门就冲进去,一边喝止,一边慌忙拿起扫帚,想也不想地就朝那狐狸打去。
那狐狸被突然闯进来的不二周助吓了一跳,它身上的绿色光晕立刻熄灭,一背身就要跳到一边。不料其间被床褥间裕太的胳膊绊了一下,那扫帚便狠狠地敲在了脊背上,狐狸立刻发出哀嚎。
“我一番举动自然吵醒了沉睡中的裕太,他一醒来就看见那狐狸挨了打,立刻就像疯魔了一般竭力地叫喊起来,根本听不进我半句解释。”不二周助长叹口气,“知道后来那狐狸跑出了院子不知所踪,裕太才恢复了冷静。”
幸村垂下眼睛掩盖住饶有兴味的神色,“想必这狐狸此后还回来过。”他指了指脚下的法阵,“不然不二大人也不会设下这样的杀阵了。”
不二周助停顿一瞬,点点头道:“是,那狐狸后来两次三番在深夜潜入我家,均被我拦住了,而裕太见不到这狐狸情绪变得反常的差,时常没来由地在家中大哭大闹。”
“素来便有狐狸是山仙精怪的传言,我就怀疑当年家中种种变故便是因为这狐仙作祟,然那时家姐在外,书信一只等不到回复,眼看着母亲和裕太的病越发严重,我便请了修习术法的朋友佐伯虎次郎前来查看。”
那夜经历于一介凡人而言,可谓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