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安葬了甲斐的尸身,而甲斐走得突然,未曾来得及告知他们木之灵得所在,无奈只得先在客栈落脚,另寻他法。
落日熔金,夕阳树影在老旧的纸窗上共舞。仁王在外晃荡了一圈,一无所获地回到住所,推开门,见幸村安然坐在坪庭中品茶,忍不住调侃:“枉费我这一下午在外奔波,欲助分别的鸳鸯早日团圆了去,怎么你这倒是气定神闲磨洋工起来了?”
幸村动作一顿,瞥了仁王一眼,挑眉道:“那可真是谢谢了呀,可打探到什么了?”
一无所获的仁王:……
看着幸村尽在掌握的神在在的模样,仁王呲了呲感到酸意的牙,正欲开口拉扯,就听一阵“啪啪”的声响自下方传来。
垂眸只见一只翠绿小蟾蜍站直身子,两条后腿像寻常人般一前一后交替着奔跑。
这小东西在仁王震惊的目光中穿过他的双脚间,直奔幸村,“咕”地叫了一声后伏在地上,变回了寻常蟾蜍的样子,只一双圆溜溜的黑豆般的眼睛紧盯着幸村,仁王很费解,他为何此刻在一只蟾蜍脸上看出了讨好的神色。
另一边的幸村笑了一下,食指轻点蛙头,幽蓝荧光丝丝缕缕没入蛙身。那蟾蜍像是被注入活力,登时又直起身体欢快蹦跳、转圈。
转了两圈却又突然顿住,僵硬地扭头看了眼幸村,顿了顿又立刻伏地,喉咙里不住地“呱呱”叫着。
“无妨。”幸村笑了笑安抚眼前瑟瑟发抖的小蟾蜍。
那蟾蜍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幸村,愣了愣,突然一低头,张开大嘴,哇地吐出一枚圆溜溜的金属物件。
幸村没有第一时间去捡,只再次抬手轻触蛙头,“辛苦你拉~”他说完,小蟾蜍便像是得了什么奖励,站起身又崩了一圈,之后便快快乐乐地大步跑远了。
仁王扒着门看那小蟾蜍扑通一声跳进了庭院内的小池塘里,啧啧称奇,回身就看幸村垂着眼睛默默看着地上的东西。
“它给了你这是什么?”仁王好奇凑近,伸手就要捡起那物件。
“哎,等——”幸村来不及阻拦,那东西已经被仁王捏在了手里。
“咦!”仁王看了看指尖那物上附着的透明粘液,转念一想明白了幸村为何只干干盯着这东西,“你这好洁成癖的性子倒是越发严重了,pio~”说着他嘿嘿一笑,大咧咧地用一旁的绢布将手中硬币细细擦拭干净。
那是枚古旧铜钱,直径不过两指宽,边缘却崎岖不平,满是不规则的齿痕与凹陷,摩挲起来糙手得很。正面的字歪扭,笔画粗细不均,蜿蜒似爬虫,认读艰难,背面则铸着的蟾蜍图案周身疙疙瘩瘩,昂首而立,两条粗壮的后足弯曲蓄力,好似随时能跃出一般。
“这啥玩意儿?古钱币?”仁王一脸不解地把那硬币托到幸村面前,忍不住追加一句评价,“怎的如此之怪丑。”
幸村收回复杂神色,闻言笑着解释:“蟾蜍一族向来喜经营,生财有道,所以总是被选作货币的样式,你手里这一枚想必应该就是此地妖市流通货币的一种,也算是准许入市的引子。”
仁王新奇无比,“真有妖市?毛利君说的那种?”
幸村摇摇头,“与集会不同,妖市是这几百年间才出现的,其实是妖怪们仿照人间集市,自娱自乐,买卖交易的娱乐场所。”
“所以这什么意思?告诉我们木之灵跑去妖市上逍遥了?”
幸村笑了笑,“妖灵的消息,自然还是要向妖灵打探才最合适。”他说着起身,顺口问仁王可意同去,不出意外得到连声肯定的答复后,幸村眼神一转,不知从哪掏出两张纸面具,笑着将其中一张递到仁王手中。
仁王下意识接过,后又顿了顿,面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要这作甚?有我在,你我想要变张脸还不是易如反掌。”
“妖市绝大多数都是当地的低等妖怪们,他们分辨对方不是靠眼睛而是靠气息,而此类妖怪们也一向喜欢在热闹的场合佩戴面具改变自己的原貌,所以不如入乡随俗,如此便能省去不少麻烦。”
交代完毕,幸村瞥向地上残留的黏液,眼中终于忍不住显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来,“而且——方才来的那蟾蜍唾液有毒,你怕是不久就会换副模样,我可是为了你的颜面着想,让你提前选个尚且还能接受的样貌示人。”
仁王:!!
三刻后,一只银发的雏雁在熙攘妖市街口张大了嘴。
方才绕过了一片死寂的山间竹林,陡然间便身陷四面八方的熙攘喧闹之中,各式吆喝、诡谲笑声汹涌而来。
远远望去,长而蜿蜒的街市没有尽头,灯火明明暗暗、错落交织。身形参差的“人”穿梭其间,有的高达两三米,有的矮似院中石灯笼,有的单只有一条腿,也有的多出一对手来……灯火间那些身影绰绰,看不清面容,却一眼便能发觉出异常来。
仁王深吸一口气,试图给自己壮胆,扭脸正对上一张嘴角咧到腮边,其上一只硕大紫色眼睛的苍白小脸。
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的仁王:“啊咳咳咳!——”
那硕大的眼睛慢慢眨了一下,透出几分无辜来。
缓过这口气来,仁王欲哭无泪地抱怨,“精市,真的不是我说,你一定要变成这样吗?”
幸村又眨了一下那只巨眼,“有这么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