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问及手帕来源,那女子告知是自己亲手绣的,“绣时我初学女红,因师傅夸奖自己很有天分,自己也十分喜欢,所以拼上了十二分的专注,被扎出血了许多次,却也还是精益求精一丝不苟地完成了。”
幸村又问女子为何一定要找到那手帕。
女人支支吾吾半晌,最终犹豫着说起那手帕昨夜给她托的梦,梦里言称姑娘心仪的男子送了她一块新的手帕,故而它就要离开。
“那手帕还在梦中叹道,‘既失自我,何苦强留’云云。”龙崎樱乃脸上带着不解和不安的神色,“今早醒来,我也觉得天方夜谭,但是当我去先前收纳手帕的地方寻找,却发现那手绢真的不见了,翻遍了屋内屋外都没有发现。”
越想越是放不下,晌午时,龙崎樱乃便出门循着这几日的路径找了起来。从热闹的街市到幽静的小巷,从人来人往的桥边到这前日出城上香经过的土路……
期间,她询问了街边的小贩,走访了附近的居民,甚至连乞丐的住处都不放过,然而,一整天下来,始终不见手帕的踪影,一切努力竟是徒劳。
回想今日一天的所作所为,龙崎樱乃也不是很能理解自己,“可那手帕离开时似乎很是难过,让我不免共情,甚至恍惚间真的觉得那好像也是一位心思细腻单纯的女子,一个……旧识。”
……
切原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插话,“所以这手帕精,是她的朋友?”
“是也不是。”幸村笑得高深莫测,“其实最初见到那姑娘的时候,这手帕就在偷偷跟随,我之所以停车询问,亦是担忧这女子被精怪尾随。”
当时,幸村在停车询问安抚龙崎樱乃的同时,便遣德川消散身形去探查那手帕的深浅。
德川回报说那手帕精并无任何特殊的能力,相比精怪化形,更像是寄存在物体上的一缕残念。
“那女子最终还是放弃了寻找,这手帕也好像放弃了跟随,只径自注视那女子走远,便气冲冲地趴在路边草地上,我看着可爱,就顺手就给拾回来了。”
“啊?”对于幸村大人随手捡了精怪的举动,切原实在难以做出评价,只小心地看了眼那手帕精,凑近幸村压低声音问,“那这手帕精真的和大人您说什么了吗?”
幸村觉得有趣,便也配合着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当然啦,它说是因为龙崎樱乃小姐心仪的那男子嫌弃它身上的图案粗糙丑陋,那之后龙崎小姐便不再将它随身携带。后来那男子又花大价钱给龙崎小姐买了新帕,她喜上眉梢,连连称赞那帕子绣工精美,爱不释手,这手帕则是被彻底弃置角落。”
切原听到这里大为震撼,“手帕吃醋?”
幸村似乎是觉得切原这个理解角度颇为新奇,顺着他的话题接了下去,“这样啊……那赤也觉得它不该如此吗?”
切原确实不太能理解这手帕精所为,“人常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多物件,都是要不断更换的,一块手帕计较这样的事情,当真奇怪。”
随即他又自我反驳道,“不过先前大人说过,这人间有灵即有情,有情自生欲,这样看来,手帕精的想法和做法也不是毫无缘由。”
顿了顿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可就算吃醋,看那龙崎姑娘肯出门寻它一天,也该消气了吧,物件对人总归不是人与人,怎好强求彼此唯一呢?”
幸村笑着摇摇头,打断切原越跑越远的自我拉扯,“关键不在此处,切原你且先猜猜,这帕子为何能够生出灵识?”
“手帕成精还需要理由?”切原一下子被问住了,挠了挠头回答,“这手帕材质金贵?”说着他看了眼幸村手中那普通的帕子,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想,换了条思路,“她……那龙崎姑娘天赋异禀?”
“是也不是。”幸村再次给出这样一个模糊地回答,并作出了进一步解释,“这手帕生成灵识,起因在于当年染了女子刺绣时低落的血,寄托了她年少是充沛的情。”
“换句话说,你可以简单理解为,这手帕,就是那姑娘年少时的映照,或者说就是年少时的她自己。”
切原张大了嘴,不知作何回答。
“其实依我看,这手帕根本不是想要同什么物件争个高低,她只是介意女孩在爱情和物质面前,失去了她自己的本心。”幸村轻声点破,既是给切原解释,更好似说给这方手帕。
随着幸村话音落下,那手帕上再次散发出微弱的荧光。
随即,切原模模糊糊地听到空气中一道轻柔稚嫩的女声,“多谢大人。”道过谢,便在没了动静,而再看那手帕上的光晕也随之彻底消散了。
切原反映了一会,犹豫着伸手指了指那手帕,“它这是……”
幸村叹口气,“她其实非真正独立的精怪,离开了本体,她自然是存在不了多久的。”
他将手帕放回桌上,此时,它已是寻常死物。
看着那一方失了灵识的帕子,切原没来由地感到怅然,忽又联想到其他,“那,那位龙崎姑娘又会如何?”
“不会如何。”幸村淡淡回答,“人类在成长中,大抵如此。只是更多人往往在遗弃自己的那方‘手帕’时无知无觉,更不会想着寻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