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莲二留了他。”幸村顺势推测。
三津谷点点头,“你是了解他的,莲二舍不得同友人永别了,便劝那人多待一会儿。那死者就当真留了下来,又叙了一会儿话。说着说着,那死者却是两眼圆睁,模样逐渐变得狰狞可怕,言语间谈到想要带莲二一起走。”
“莲二渐觉胆寒,便终于催促他离去,可那人一听却愤怒地扑身上来,嘴里流出的腥臭的涎液,对着莲二的致命处又抓又咬。”
三津谷时刻观察着幸村的神色,“原是因着那人刚开始来时,灵、魂未消,直到心愿已了,灵和魂便相继消散了,只留下魄滞留体内。那天要不是我及时发现闯入屋内,莲二恐怕就要随他那友人一道去了。”
说着,三津谷下意识地去看德川,偏巧此时幸村撒开了袍袖,转动身形换了个姿势,似无意间挡住了他的视线,“三津谷。”幸村声音略微低沉,“嘴上说着自知劝我不动,却句句都在企图力挽狂澜啊。”
三津谷见幸村心下已明,咬咬牙仍没放弃劝阻,“幸村,[魂]善、[灵]慧,而[魄]混沌邪恶。当魂在人身上时,人才是人,当魂离开了,那人也就不再是人了。”顿了顿又道,“德川的力量你是知道的,他的魄你恐怕收不住、制不了。况且……你找到的[魄]会是什么样子的他,你真的想好了吗?”
烛火无风自颤,墙壁上,室内三人的身影顿时如思绪一般缭乱起来。
过了良久,幸村才重新抬起眼睛,“眼下正值午时,时间刚好。”他看着三津谷笑道,“请尽快开始布阵吧。”
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陈旧的气息汹涌而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面之上不知由什么材料绘制的阴阳法阵,其上符文闪烁着的幽蓝荧光交替明灭,变化万千。
暗室穹顶上,闪着白色柔光的[灵晶]镶嵌其上,随着机巧转动,勾勒出星辰轨迹,与地面法阵的光芒相互呼应,天垂象,见吉凶。
三津谷以白巾蒙住德川和幸村的双眼,带着他们缓慢往石室中心而去,同时,他口中念念有词,富有韵律的声音仿佛源自远古的神秘召唤,又似宇宙初开时的混沌低语。
随其步法,法阵中的光芒渐次强烈起来,光芒相互交织缠绕,形成一个神秘莫测的气漩,漩涡之内,光影变幻无常,仿若呈现出无数的奇幻景象和未知世界,有金戈铁马,喊杀震天;有云雾缭绕,仙音袅袅;有阴兵列阵,烈火鬼哮……
只见一只通体漆黑的式神隐约缓缓浮现在三津谷身后,那式神修长的手指如白刃,周身散发着来自九幽深渊的酷寒之气。三津谷双手结印,他的式神便伸着两条手徐徐靠近德川、幸村二人,想要抽取二人的[灵]体之力启动法阵。
当那式神靠近幸村时,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贯穿他的全身,他的每一寸肌肤仿若被冰封,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似乎极力压抑着越发急促地呼吸,但牙齿却不受控地打颤。
三津谷蹙眉,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幸村的不对劲,但是阵法已经开启,他无法近身查看,只操纵着式神加快进度。
可当那冰凉带着尖刺的手碰触到二人百会时,幸村的身体猛然一震,同一时间,德川的瞳孔急剧扩张,喉咙里竟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那声音在暗室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痛苦。
一道无形的气波自德川周身迸扫出去,三津谷的式神直直被击飞,重重砸在石壁上。
三津谷喉头一甜,知道大事不妙,“幸村!怎么回事!他——”
他说话间,幸村已从怀中掏出一只香盒,快速抽出一支,单手结火印将其点燃,轻烟快速升腾缭绕。
德川正欲飞身上前绞杀那冰系式神的身形猛然凝止,随即安静下来。
幸村将那只香抿在唇间,腾出两只手再次结印,又分别按在自己和德川的百会穴上,咬牙一个发力,将两道白色的[灵]识抽了出来,反手向法阵中心得方向甩去。
“呀!你倒是先跟我打个招呼啊!”三津谷咬牙忍着胸腔里猛然泛起的钝痛,飞身上前钩住那两道[灵]识,将其送到穹顶星阵的上弦、下弦,即地面卦阵的离、坎位。
随即三津谷双目紧闭,口中的咒辞愈发急促,只见他周身光芒仿若一层轻薄的纱幔,笼罩着他的身躯,又渐渐地向外蔓延,与法阵的光芒相互交融。
随着他的咒文,身在下弦位的幸村的[灵]识渐渐消散,化作星碎,融入地表阵法之中。一时间,整个暗室骤然一亮,光芒之中,时间仿若停滞,空间似乎扭曲,一切皆变得虚幻而又真实。
——阵法成功开启。
三津谷此时已无暇顾及,双手调动愈发迅疾,口中的咒辞也愈发急促且有力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面上。而那法阵的光芒愈发强烈,漩涡开始旋转得更为迅猛,发出阵阵低沉的轰鸣,仿佛在抗议这强力的驱使。
与此同时,德川的[灵]识在三津谷的咒术驱使之下,于法阵中飘游。先是行至坎位,继而转向震位,接着途经巽位、坤位,兜兜转转。
三津谷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懈怠,口中念念有辞:“巽以行权,艮止其所,兑见而巽伏也。”此刻,他的音色已与平日大相径庭,每一个字透着苍老沉郁,顿挫如同重锤,敲打着这神秘的阵法。
最终,那道[灵]终于在法阵中安定下来——正北,乾位。同时,天穹上[残]和[朔]位相继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