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烃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似的:“是哦,忘了,那不能敷衍了。”
“感情你之前都是敷衍的?”闻阑伸出手在林烃的头发上揉了一把,随后倏地停住了手。
即使在这之前,两人都做过更加亲密的接触;即使这个动作,林烃看宋觅那帮人在互相打闹时经常做。
但此时的两人,是怎么都不该做这个动作的,两人之间那稀薄的,一戳就破的气泡,谁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
林烃是因为不敢,林烃也知道,闻阑是因为误会。
误会自己觉得‘恶心’,他那天被情绪驱赶着说出的‘恶心’。
林烃也知道,自己只要一个短信,一层解释,那个悄悄话就会再次到来。
但他是个胆小鬼,比起万丈高空迸发出仅一瞬的灿烂烟火,他宁愿抱着潮湿的烟花盒,幻想一生。
头顶的手指轻轻蜷起,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随着天越来越明朗,教室的人也多了起来,闻阑依旧认真地看着书,时不时做着笔记,问了林烃一句。
“你成绩能去985了,你想过要去哪个城市么?”
“都城......吧。”林烃回道,“其实也没有太确定,但是那儿没去过,想去看看。”
“想去一个新地方。”林烃补充道。
闻阑的笔尖一顿:“之后呢,会回来吗。”
林烃知道他想要什么回答,摇了摇头:“在这里,我可能随时会遇上顾江和......苏黎,我不想再来了,就像你没法离开。”
是啊,闻阑没法离开,他会像他爸爸一样,出现在电视上,新闻里,出现在各个申城的高楼大厦上的顶层。
“可以离开。”闻阑的声音有些小,但还是被林烃捕捉到了。
“什么?”
“没什么。”闻阑避开了这个话题,“想好什么专业了么?”
林烃笑笑:“什么专业不都只是混口饭吃,我现在想的就是能申个助学金,等毕了业不饿死自己就行。”
闻阑刚想反驳,但前排聊天的声音适时传来:
“我爸昨天没同意我去日本,还是得去美国。”
“咦......私斋真鹅心,你爸就是知道你什么德行。”
“你呢,跟你女朋友去英国么?”
“嗯呐,待一年回来正好结婚,我爸等着退休呢。”
“看你这样子,我觉得他还得再等个十几年......”
“你瞧不起谁呢?啧。”
随后又是些与学习无关的闲聊。
高三只剩下半年左右,这儿的学生却依旧生活在象牙塔,他们多数也不是像顾江、顾毅那样,需要靠着自己的努力才能立住脚跟,而是早有了几代人的积累,日子永远轻轻快快地过着,即使努力如方冉——林烃在百名榜前排看到过她的名字,那也从来不需要害怕自己的身后会突然失去托举。
世间就是那么不公平。
时间就这样淡淡地往前推进着,老师不着急,学生也不着急,甚至该着急的林烃也不着急,只有闻阑一改往常,每天早上几乎与林烃前后脚到教室,到了就开始问林烃题,每天放学又是缠着林烃直到校门要关了才走。
到了周末又是大清早地将林烃从万叶俱乐部接到家,到了傍晚再给人送回去。
林烃不知道他怎么就洗心革面了,但他和闻阑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层糯米纸,除了必要的交流谁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一个喷嚏就会融化掉表面好不容易维持的平和。
林烃在顾家时不怎么学习,但最近帮着闻阑补习,被动地灌进去许多知识。
闻阑这人还有些轴,经常举一反三地问他一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
“你就代这个公式就行了。”
“按道理这个公式不也一样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但这样会出现两个答案,你还得把另一个证伪......”林烃每次被他这种问题气到快晕过去时,就反复劝着自己。
人家是金主爸爸,人家给了我住处的。
虽然自己身上还有苏黎一开始给的一些钱吧,但林烃算了算,在助学金下来前,这笔钱还是要省着些花。
在那之后苏黎再也没联系过自己了。
也是,一个‘杀人犯’的孩子,一个证明了她的眼光错误、居然流淌着她身上一半鲜血的、又再次破坏了她的和平新家庭的——同性恋。
不联系才是正常。
直到期末考试的成绩公布那天。
一月份的申城冷极了,天空中飘着雪花,刚打了下课铃,不等闻阑从厕所出来,林烃便围了条围巾赶去了公告板那儿。
“还挺厉害。”林烃看着闻阑的名字,出现在全校第35名的位置。
“怎么赶也赶不上你啊,怎么回事儿。”闻阑的声音随着飘来的雪花,一同沾在了林烃耳侧。
林烃转头望去,闻阑的脊背挺直,黑色大衣的肩膀处有了些雪花点——他正站在榜首处抬着脑袋看着,闻阑的睫毛很长,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的睫毛尾端惹了些白,裸露的脖颈被冻得有些发红。
他摘下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简单地在闻阑颈部绕了几圈,又顺着他的目光抬起了头——全校第二名。
看来是自己最近用功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