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跟在队伍的最尾端,默默地跟着走。
落葬前需要祭神。
白石神坛位于一处高地,周遭由石堆垒成,中心一块洁白的半人高的大石,周围插了香棒和青松枝,还挂有风铃与经幡。
傍晚的风从山口吹下来,释比舞动铃杖,开始跳起送路舞,模仿灵魂过山涉水的旅程,好让那位老人的灵魂免于迷失和游荡。
他念起,“白石引魂,山神启门;白石归山,山魂启路;祖灵现形,带魂归山。”
珠玉一言不发地看着渐燃的柏枝,仿佛透过这么多年能看到妈妈的灵魂,穿过山路,回到那一切起始的祖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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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被安置在泽布珍家不允许同去的三个人,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出门,只能老实听着远远近近传来的羊皮鼓声。
等到天都黑透了,珠玉和泽布珍才一前一后地回来,两人都神色疲惫极了,手上还拎着饭菜。
有丧事的主家是不能动手的,动火会断亡者魂气,所以常由寨子里的邻里亲友帮忙。
她俩才忙完回来,给家中蹲守的仨人带口粮回来了。
风辛金实在是饿得惨了,吃的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泽布珍去提了热水壶来,有些歉意地笑笑,向着他们道:“贵客远道而来,原本该好好招待的,正好赶上,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姜玠客气:“怎么会,突然到访,本就是我们的不是,没给您添麻烦就好。”
他看向坐在摇椅里的珠玉。
后者身上披一块白色的围巾,正在那给风辛金显摆,那是她小时候珍姨给织的,用得手纺的羊毛线,老珍贵了呢。
白色为净,天清地明。
姜玠突然就想笑,怎么能叫突然到访呢,分明是珠玉算好的。
为什么要挑年后那日启程,为什么要来这里,怎么就突然碰上了白事,她怕是都有她的谋算。
那还跟他在那正儿八经地讨论了半天什么雷啊电啊道啊的!
珠玉察觉到了这道视线,面不改色地看了回来,还附带露出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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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布珍的家里有间空闲的屋子,只是要这三个男人挤一挤睡一起了,珠玉自然同她一起休息。
她揽着珠玉,摸着那头浓密的长发,极轻地叹了口气:“阿玉,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珠玉闭着眼睛,看着就快要睡着了:“珍姨不想让我回来吗?”
泽布珍又是一声叹息,她怎么不想呢。
阿玉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这妈妈还是冲着她喊的,怎么能轻易地说送走就放下了。
虽然后面也知道了,阿玉那声妈妈,是叫她去找天桑的意思。
但阿玉是在她眼前长大的,当然是放在心尖尖上疼的,纵使这么多年没见,还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
“天桑当时不是说过,要叫你在苍郁等你的机缘吗?怎么能乱跑呢?”
珠玉宽慰似的在她手里回握了一下:“等到了呀,这不是和我一起来的么?”
泽布珍回想着阿玉的同行人,里头确实有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小伙子,身板也壮实,也会说话,于是“哦”了一声道:“是那个姓姜的吧,看着还行,不过这事还是得考察考察,才能定亲。”
珠玉哧地笑出来:“姨,想什么呢,此缘非彼缘,不是一码事哈。”
泽布珍又“哦”起来,她确实不懂天家人的这些门道,知道没事,也就放下心来了,问道:“那你这次来,要做什么呢?”
珠玉撒娇:“怎么,想你了回来看看不行啊?”
“当然可以,”泽布珍虽知道这句是盖在真相上头的,还是心里暖了起来,又郑重其事道,“阿玉,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瞒别人也就算了,瞒不过我。姨老了,照理说不该管年轻人的事,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说。”
珠玉点头,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嘟囔着道:“也没别的事,回头得进趟山。”
泽布珍便在心里盘算起来进山要带的东西,再抬头想要数一遍时就看见珠玉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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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玠睡得不沉,所以身边有动静的时候很快就清醒了。
外面天色微微亮,赵诚还在打着呼噜,而风辛金正在往地上滑去。
说是滑,其实也不准确,只是有什么在控制着他腰腹,于是整个人便虫子一样地涌动到了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