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目光沿着玻璃杯的上沿飘出去,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走神了许久。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饿了。”
布兰温也不看他,最近要忙着复习了,有几门课有个小测过几天要开始了,他伏在书页上,静静地整理和复习笔记。
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过了许久,布兰温终于从书卷中离开,向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不抬头还好,这一抬头就是被赫了一大跳。
一声不吭了这么久,他早以为尤安和之前一样,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安安稳稳地坐在桌子旁,单手托着下颌,一双漆黑的眼睛发亮般盯着自己。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尤安看着他道:“我饿了。”
还是那句话。
布兰温口快:“你饿了,我能怎么办。”
尤安弯了弯眸子,盯着他,不语。这样子像极了一只为了讨到食物甘愿在人类手下求宠的猫猫。
布兰温抖了下,说不上哪里奇怪。
十分钟后,一碗热腾腾的面端放到了尤安面前,桌面早已摆放着他摘下的眼镜。
只是这么一看,布兰温还是情不自禁地多停留了一眼,之前并没有仔细端详,现在隔着这么近的距离。
他才发现他摘下了眼镜,凌锐深邃的五官竟然多了份难得的秀气,那副银边框的眼镜一戴上,就立刻加重了他身上的凛冽和冷峻。
尤安只顾着看那碗西红柿鸡蛋面,丝毫没有留意到布兰温的眼神。
布兰温见他盯着面良久,就是不动,“不是饿了吗?”
“嗯,”尤安话锋一转,“这个碗挺好看的,家里只有一个?”
布兰温:“……”那你直接就去吃碗吧。
布兰温视线缓缓落在那只素青色的碗上:“原本是一对,还有一只摔了。”在那天看到卡莉姑妈寄来的信后,他没留意,撞了下桌子,碗应声而碎。
信里是卡莉姑妈通知蕾娅拉去世的消息。
尤安看见布兰温黯淡的眸光,大概能想到碗碎了一定和他某些难过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他又问了个其他的问题。
“安德里的那本日记你找到了吗?”
布兰温摇头:“没有,我只能在他常坐的教室座位搜一圈,他不常来学校,想来日记本是放在他的家里,他的书包我也没机会搜。”
对于尤安主动问起这个问题,布兰温浅色的眸亮了亮。
尤安喝了一口面汤,竟然不看布兰温,只捞了一筷子面吸溜起来,中间含糊地“哦”了一声,态度不冷不淡。
布兰温这下有些急了,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快看看我,你懂的,我需要你那神通广大的力量”。
偏偏,尤安就是不抬头。
布兰温一向都秉持着和尤安越远越好的理念,言行举止都在潜意识里与他保持着距离,此刻有求于人,他倒希望尤安能问一句怎么了。
碍于他脸皮之薄,一时之间心口上下翻涌,喉咙里像卡了一根鱼刺,求助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就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尤安貌似终于察觉到他,挑眉问道:“怎么一直站着?坐呀。”他朝空位置扬着下颌,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东道主。
布兰温憋不住了,转身撕了一段卫生纸递过去。
尤安目露疑惑。
布兰温:“擦擦嘴。”
尤安意外地接过那截纸,擦了擦嘴,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来返,像是像是发现到什么,道:“很热吗,你的脸和耳朵有些红。”像锅里炒熟的虾。
布兰温:“……”
尤安起身:“我吃饱了,碗我来洗,你洗漱洗漱睡觉吧。”
布兰温:“……”他怎么从前没发现他这么体贴又懂事,真的像是寄人篱下讨生活的猫猫。
尤安颇为勤快,将厨房这一块全都清理了一顿,等布兰温都磨磨蹭蹭地终于躺到了床上,那边才终于声响停歇。
布兰温缩在被窝里,被子将他的半张脸都遮盖住,只露出那双在烛火勾勒下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眼睛,浅色的眼瞳骨碌碌转着,看着那边的人。
尤安从桌上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擦拭着骨节匀长的五指上沾着的水珠,目光安静又专注,他走到煤油灯边。终于抬眼,朝着布兰温的方向看去。
布兰温飞速移开自己的视线,后知后觉,自己躲什么,他又慢慢将视线移了回去。
“要睡吗?”尤安放下抹布,“我吹灯?”
布兰温从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稍顷,黑暗就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走了吗?布兰温暗暗想,黑暗中没有一点动静传来。
过了会儿,布兰温哈欠连连朝里翻了个身,就在困极之时,忽然身侧柔软的床褥往下陷了陷,被子的一角被拉开,一个人躺了进来,和他肩并着肩。
“你……”
话还没脱口,那个一贯轻佻又带着些清冷的声音阻断他:“嘘,该睡觉了。”
话音落下,布兰温感觉到隔着被子一条胳膊圈住了自己,他身体绷直,貌似被人这样抱着睡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现在算什么情况,他为什么要和一个大男人同床共枕?
布兰温有些喘不上气,觉得好言好语说是不行的,只得用脚踹这种立竿见影的方式。
尤安比他更快,已经隔着被子将他的腿紧实地压着。
“我们都是情人了,躺在一个被窝里没什么问题吧?”
布兰温气短:“怎么没问题,我不同意你躺在这里!”
尤安:“你说的话现在不算,毕竟是你先答应做我的情人七天,这七天都得听我的。”他掰扯地有理有据。
布兰温怒极:“这是我的底线!”
尤安不屑:“什么底线不底线,你不就是欺负我不知道‘情人’是个什么东西吗?”
布兰温一下被噎住了,还……还真让他给说住了?!这个怪物的脑子,只继承了尤安教授丰硕的学识成果和严谨的治学态度,不可能将尤安教授的情感也一并继承过来。
他沉声问道:“这三天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尤安答得一本正经,还颇有些得意:“当然是去学习去了。”
布兰温的声音微微颤抖,犹豫又轻:“学……你……学了什么?”
尤安:“学的多了去了,例如情人是需要睡在一张床上的。”
布兰温:“……”
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布兰温不甘心,又问:“……除了这个……还学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