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他停了下来,就连不远处的那些人也挺了下来,他们惊恐地看着不断在下陷的布兰温,急忙刹住脚大喊:“都别过去,前面是沼泽。”
大家纷纷停住,“这里还是荒坟地,我们赶紧回去。”哆哆嗦嗦的声音一出,大家就化作鸟兽散去。
布兰温出声喊着:“你们别走,救救我。”
理会他的只有越来越远的背影。
刚刚还杂乱的林子,瞬间就变得一片死寂。
布兰温望着沼泽的黑泥将他的两条小腿以一种均匀的速度吞噬下去,心脏里的那颗心还在狂跳,他下意识抬头,想看这周围有什么能够帮助他的。
然而除了右侧不远处的一片坟堆墓碑,地上的枯枝和树叶。什么也没有。
绝望油然而生,布兰温浑身瑟缩,再次回想起那个满地清辉的月夜,汽车在悬崖底下爆炸,他一刻也不敢松懈,边哭边往前走。
整个夜与月都扛在他的单薄消瘦的肩膀上。
如果是往常,布兰温走过这片墓地,直会觉得胆颤心惊,毛骨悚然,而现在他就在生死的边缘,一只脚还留着生,另一只脚已然踏入死。
布兰温大声疾呼两声,没有人。
残阳照在身上,照在那些凄惨的墓碑上。
天一点点暗下去。
布兰温想起曾经的很多事情,想起那个被他叫做父亲的男人,在印象中他的个子总是很高,最喜欢的就是将他扛在肩上出去玩。妈妈总是一张温和的笑脸,她很少发脾气,一般都是用智慧解决问题。
虽然两个人偶尔也会拌嘴发生矛盾,但父亲总是最先服软,母亲总是笑笑不计前嫌。
他们的身影都在布兰温的脑海一晃消失。
最后一直停留的是蕾娅拉的脸,在搬迁孤儿院的路上,因为在一个肺结核病人的花摊上买花,待的时间过长,不小心也染上病。
他什么都没有了,他不能失去蕾娅拉,蕾娅拉也不能失去他。
那个娃娃他还没有做好。
一定要送给蕾娅拉一个能陪伴她的娃娃。
不知道究竟是凭着一股什么样的信念。
浑身是泥地布兰温一点点从沼泽里挣扎,时间缓慢而煎熬,他不断提醒自己要撑下去。
天色越来越远,远处最后一丝天光即将要沉下去。
这么晚还没回去,蕾娅拉一定会着急的。
最后一条绳子扔到了他的面前。
是一个路过的老农民,那截麻绳是用来扎田地里的稻草人。
布兰温爬了上来,忽然就痛哭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得这么伤心,在快要彻底陷进去的时候,也没见有想哭的冲动。
此刻却是哭得稀里哗啦。
大概是劫后余生让人才觉得刚才的可怕。
老农民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了,赶紧回家吧孩子。”
老农民还急着去田地,说完便径直走了。等看不见身影,布兰温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向人道谢。
刚追了两步,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早已追不上那个好心人离去的方向。他现在得赶紧回家了。
他刚转穿过坟堆,没走几步就碰上了从另一侧林子钻出来的人。
安德里看着满身是泥地布兰温呆住了,半晌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一旁被翻搅过的黑潭沼泽,他惊得一时没有说出话:“你、你……”
布兰温第一次在安德里的脸上看见错愕的表情。他冷着脸,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径直从他的身侧走过去。
但他到底还是没能如此心胸宽阔地走过去。
布兰温停在安德里的面前,不管全身的狼狈,伸手狠狠推了安德里一把,一个脏兮兮的黑泥手印留在了安德里身上那件白色衬衫的胸口位置。
安德里踉跄两步,后背撞上树,吃痛闷哼一声,不可置信。
这一次,直到布兰温的身影消失不见,他都没再说出过一句话。
布兰温是从屋后的小路翻进自家院子,然后迅速清理了身上的脏污,他赶紧走到岔路口,果然看见了蕾娅拉小小的身子,仍旧固执地坐在那块石头上。
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她的注意。
他喊了一声,蕾娅拉开心地转过身,然后欣喜至极地扑进他的怀里。
兄妹俩抱在一起,布兰温随便找了个理由解释今晚回来这么晚的原因。
“卡莉姑妈今天不在家,晚饭蕾娅拉想吃什么?”
“哥哥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才不信你,你肯定挑嘴还挑食。”
“哪有,上次只是哥哥你做的饭太难吃了。”
……
背着蕾娅拉回去的路上,布兰温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了,浑身踉跄几下,小女孩在他的背上咯咯地笑着,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布兰温扭头看她:“你个傻丫头,摔下来知道疼就有得哭了。”
蕾娅拉甩着小辫子,满不在乎:“摔了也有哥哥当肉垫。”
俩个人咯咯笑着。
后来布兰温意识到,他和安德里两个人的仇怨好像就是从这一晚开始,真正结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