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理智已回了一半,因此谎话也随手拈来,“他那日不是留了名字和住址?我后来听父亲提起过他,说是在吏部当差,夸他年轻有为。”
李寒依听完叹一叹气,终于肯放了她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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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从廉这几日眼皮跳个不停,隐隐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面容平和,步子也稳当,实则心惴惴等了两天。但两天都是照例上衙、吃饭、放衙、吃饭再睡觉,一如平常。等到第三天在府中休沐之时,他从前的门生陈旭坐着马车上了门。
姚从廉平生最怕两件事,一是被送礼,二是被恭维,想来那眼皮跳得有道理。
只见陈旭招呼下人,从马车上搬了几麻袋的东西进来,见姚从廉面露难色,率先开口:“姚大人莫慌,学生送的并非什么精贵东西,只是县里百姓种的玉米罢了。”他将那麻袋口子扯开了些,漏出金灿的黄:“学生知道大人不愿收礼,只是这玉米脆甜可口,但放不长久,坏了当真可惜,便想着送些给大人尝尝。”
姚从廉叹一口气:“有劳你费心了,只是这也太多了,你从哪里弄的这么些玉米?”
陈旭如今在宁县当典史,他记得那地方不产玉米。
陈旭憨厚一笑:“来京路上看见一对夫妻愁这玉米的买卖,头脑一热便全买下了。眼下又走得急,这玉米只能请姚大人替学生解决了。”
姚从廉疑惑:“走得急?不是才刚到,怎么又要走了?”
陈旭道:“学生也觉得不赶巧,前脚刚到京城,后脚知县大人来信,说是刑部刘尚书到了宁县,要查焦州军中一个姓梁的骑兵,那人老家在宁县。这事听着严重,知县大人命学生赶紧回去。”
“走得这么急,家里可有去看过?”
陈旭无奈摇头,他爹娘在城西做豆腐,离这城门口远着。他一时着急,才到姚从廉府上卸玉米。
姚从廉点点头,望了望一旁的麻袋:“你只管去复命,家里我替你去一趟,也刚好送些玉米去。”
“多谢姚大人。”
只说姚从廉替陈旭看了爹娘,二老恭维话说个不停,什么儿子做官都是因为姚大人,又说什么多亏姚大人当年资助他念书。他听得脚底板发痒,也不知该用什么场面话去回,只能搬了两麻袋玉米堵了二人的嘴,又匆匆离去。
回到家中,他想尽办法去解决那黄灿灿的东西,于是又给虞府送去两麻袋。剩下最后一袋玉米,厨房先蒸了一些,一口咬下去的确脆甜多汁。
可整日吃玉米也有些乏味,厨房又将玉米粒儿扒下和在面糊里,贴在锅里煎,煎得两面金黄焦脆送上去。姚从廉尝了不动声色,只是眼里光多了些,嘴儿嚼得快了些,心里暗暗点头。
两日玉米吃下来,他早起照镜子都看花眼,觉得自己脸儿焦黄。第三日早晨,那玉米粒被放进粥里煮了。他盯着碗,突然想起以前早起念书,母亲有时也会端上这样一碗玉米粥。
念头一有,就再也止不住。于是他当日便进宫见皇上,提起返乡一事。
“得一个月么?真是赶巧,一下两位尚书都不在京中。”得知他的来意,李天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近政务繁多,朕的确不愿意放爱卿这么久。但朕知晓你离乡多年都不曾回去,再过些日子又是你生辰,能在家过定是最为自在的。”
姚从廉低着头,听见皇帝停顿了片刻才继续开口:“朕允了。”
姚从廉叩首:“多谢皇上。”
“头疼啊。”李天风短笑一声,“你一走一个月,你那侍郎的心思看着又不在吏部。”
“皇上请放心,虞侍郎已能独当一面。微臣离京之前,定会将吏部事务一一告知吏部侍郎,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人已走了有半刻钟,李天风却坐在书案后出神,两眼飘到门外,像仍能看见姚从廉离去的背影一般。
见状,袁公公轻手轻脚上前:“陛下,皇后娘娘方才来了书房,见您忙着,便让奴婢把这只鸟儿送来。”
说着,一只木制的鸟儿被放在桌上。那东西栩栩如生,是个双翅只张开一半的造型。它身上是木头的淡黄色,只有尾部描了几笔白色。
“皇后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李天风勾唇笑笑,没了姿态,骨头一软趴在桌上,半边脸枕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戳着那鸟,“只可惜不会飞。”只有戳它的时候才会往前动一动。
“你知道这鸟是什么颜色的吗?”
袁公公迟疑道:“陛下,奴婢眼拙,这鸟儿应当是黄色的吧?”
“哈哈。”李天风对着那东西又戳了戳,“不是哦,是黑色的。”
他认得这鸟,两年前落在李书容的院子里,哦,现在要叫她皇后。它很可爱,一点也不怕人,有翅膀却不飞,在石桌上一点点蹦过来,然后拱着脑袋蹭她的衣袖。
二人都极有默契,没提起将它放进笼中养着。也是,金丝笼里已关了两只鸟,何必再多一只呢?
于是过了半个月,那鸟拍了拍它洁白的屁股,挥挥翅膀飞走了,徒留二人隔着栏杆望它远去。
思及至此,李天风坐起身,眼中的温柔和遗憾慢慢消散:“袁华,告诉卫昭,让他继续盯着虞奉明看上的那个姑娘,盯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