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愈“呸”了一口痰,吐在了在地上。
而在动作的瞬间,还一边扔刀插进了夜色中一个潜藏的人身上。
他的眼里是一点重新被取悦到的杀意。
轻轻笑了一声道:“嘿,居然还有老鼠。”
这“老鼠”不知是打哪儿来的,一身脏臭得像是一路行乞过来的乞丐。
钱愈也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屋里的那些谈话,但看着人睁大、死不瞑目的双眼,又觉得事情还在掌控当中。
他可以再辛苦着跑远点,去找找其他那些从宰相府里出来的下人,总有一个能从他们嘴里撬出东西。
钱愈心里面这么想着,谁知却在回程的路途中,碰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此人是大人培养的亲信之一。
最近的任务是在一个多月前,被派出去跟着三公主前往云州的马车,找机会带走沈厌。
钱愈初时还以为这人是任务完成归来了,谁知却听到这人说:“云州那边出了差错,三公主也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云州知府必须弃掉。”
他脚下的马已经累到了极致,此刻猛地一停下,竟是栽倒再也直不起来。
钱愈也知道此事至关重要,看人马匹动弹不得,便也主动接过了传话的责任。
大人在听到他的回禀后沉凝了一会儿,很快做出了决定:“□□流通之事近期收拢,而你——今日把手上所有证据汇总,借由那老耿直,明日状告谢颂!”
钱愈还有些觉得证据不够充分,但是大人却说:“云州生变恐累及佻山,还不知那谢乘风归朝后会生出什么变动,已经耽搁不得了。”
意思是想趁着谢乘风还未归来之际,先给人头上安个罪名。
钱愈于是也不再犹豫,利落点头称是,一边向大人请教起明日呈上的折子,到底要如何去书写。
……
如今,十几天过去,钱愈一切能做到的都已做到。
那些该收尾、该斩断的,也都在一点点地被销毁。
并且,前几日还有手底下人回来禀报,说是又毫不费力地杀死了一户从宰相府里出去的下人。
还留下了一些特别微末的线索,细心人全部汇集起来,就会指向谢相一家。
种种传来的捷报,以及钱愈看到的女皇对待宰相府的态度,让钱愈毫不怀疑——
虽然很多事情,并未按照他们计划一般的那样顺利发展,但是最后胜利的,一定是他们。
于是,妇人最后看到的,就是这七品官员朝自己勾出一个狂妄又满含着恶意的笑,说:“放心,先死掉的,一定会是你。”
-
落苏在跟妇人谈完话之后,脚下的速度几乎可以说是达到了健步如飞的地步。
她脑袋里其实还有些懊丧、以及很多的歉疚。
但是又逼迫着自己先不去想那些,先把眼前重要的事情一件件地去完成。
落苏还是先照例地先让影子去牢狱里打声招呼,让其不要苛待了那名妇人。
然后才又对着大高交代,让他去府里带些人往皇城外边走走,去打听一下那些从宰相府里离开的下人的下落。
落苏的心里一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听到县丞那边给她带回来的消息时,就成了一种刻不容缓、必须要再做些什么的冲动。
所以落苏只是在把前面那两件事情都给交代完之后,又直奔了宰相府。
落苏想再次见王夫人一面,再跟人开诚布公地面对面地谈一次。
这回的落苏终于选择了让人先通禀,然后就站在她跟王夫人第一次谈话的那个亭台那里,等着王夫人的到来。
而另一边的王夫人在听到小厮这么禀报的时候,几乎下意识地蹙了下眉。
她一时有些不知道三公主这回找她又是作甚?只是在看到旁边谢颂关怀的眉眼时,还是选择轻轻地把这事带了过去:“府里采办出了些差错。”
王若华这么说着,一边从谢颂的身旁站起,跟人说着她去去就回,然后消失在了谢颂的视野里。
而谢颂,则看着自家夫人完全没回过头的身影,也跟着轻微地皱了下眉。
另一边,落苏在寒风中已经把手都等得有些冷了,才终于等到王夫人遥遥过来的影儿。
王若华一路走过来,看到三公主身边连一个服侍的下人也没有,一下也就想到了上次谈话的场景。
跟回应她心头所想似的,三公主很快就对着她身后的侍女小厮吩咐道:“大家先下去吧。”
明明态度语气都是温和的,但是却没给她什么说拒绝的机会。
于是王若华又明显感觉三公主这次的会面,跟上次又有些不太一样了。
面上更严肃了也更有气势了。
虽然没变的依然是上次放在眼底的、一点带着真诚的底色。
三公主还是照常地请她先坐下,待她坐下后,立刻就开启了话题。
还是跟上次会面时一样的没有寒暄,开口就是一句:“王夫人,您知道孙婆婆死了吗?”
王若华看着落苏真挚的眼神,有一瞬间很冲想三公主露出个笑,回她一句“三公主您这样谈判是不对的,一开口就把自己的筹码全部放上去”。
但还不等她这么教育这位稚嫩的三公主,王若华才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三公主说了什么似的,怔愣道:“孙婆婆?!”
王若华像是这会儿才觉出三公主话里的死去的孙婆婆,姓氏的耳熟。
所以她这会儿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但因为还残存着一线希望,所以还在勉力维持着一个宰相府夫人应有的体面。
王若华又追问了一遍:“您说的孙婆婆是?”
话音略微有些急切,于是落苏好像透过王夫人的皮囊,看到了她内里的慌张。
所以落苏只是看着人的眼睛,很认真地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一一坦陈:“孙婆婆,就是那位您在两年前送出府的老人。”
“三天前,我为了从她那里得到一些沈厌、宰相府的信息想去拜访,结果等我赶到的时候,却得知孙婆婆一家都没了。”
落苏的声音在说那话的时候,话音就已在尽可能的放缓。
但是王若华最直观的感受却是,晴天下直直地劈下一道雷,正中她的天灵盖。
王若华想跟落苏说“你在说谎你在试图动摇我”。
但是王若华却从三公主的面上,看到了一种跟她眼睛里一样的、类似于悲伤的情绪。
落苏用一种很沉的语气跟她说:“并且,我在离开那座村庄的时候,有交代县丞去找寻孙婆婆尸身,而就在刚才,县丞那边来信,说孙婆婆一家尸身已全部找到,无一幸免。”
原本绷着的面具,在听到“无一幸免”这几个字时,骤然破碎。
王若华好像听到了孙婆婆在向她呼喊,喊她“小姐”。
而后画面一转,又成了那个老人带着一些自己做出的腌菜、一点母鸡新下的蛋,走了好远的路过来看望她,说:“小姐,奴婢记得,您最爱吃奴婢做的腌菜。”
自王若华嫁入宰相府后,孙婆婆是唯二叫她“小姐”的人之一。
并且,那称呼还是在后来才转换的。
王若华完全没办法相信——
当年那个看着她眼泪,像幼时那样安抚她,跟她说“小姐别怕”的孙婆婆,就这样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谁害死了她?她的一家也是这样跟着被害了吗?
脑袋里各种情绪纷杂,各种回忆拢上来,让王若华几乎有些坐立不稳。
而面前的落苏,就在此时说了一句:“并且,我还有一种更不好的预感,我害怕其他从宰相府里出去的那些人,也会落得跟孙婆婆一样的结局。”
“所以,王夫人,您真的不可以告诉我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沈厌跟宰相府又到底是有何牵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