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跟她解释说,是因为王夫人良善,年岁大的、不适合再劳累的,夫人就给人包上钱财,让其回去养老。
小厮说完这句后,还用一种极艳羡的口气说:“等我再在府中再干个二十余年,许也能得到夫人包的银财呢。”
他的语气慢慢低了下去,像是在叹,“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落苏听着小厮那话,于是便也知道,宰相府中的人,亦对皇城的传闻有所了解。
只是因为他们打从心底里敬佩王夫人,相信谢相的为人,于是府中才能勉强维持平静。
落苏的心里便又开始发沉。
她没有办法向小厮说出任何一句类似于保证的话,只能安静地沉寂。
而现在,落苏在跟王夫人交谈完、离开宰相府之后,她的思维又开始能正常地运转。
那种压得她心底发沉的情绪被强制地逼到了一个角落,落苏终于能完整地扫视这一趟宰相府之行的收获。
而这么一扫视,落苏除了再次了解到沈厌经历的苦难,不可避免地对沈厌产生类似疼惜的情绪后,也顺利地发现了一个可以为之调查的方向。
宰相府里服侍了很多年的老人大都被送出府去颐养天年,那是不是就代表着:落苏只要找到他们,就能一步步揭开沈厌的过往、以及王夫人那不愿宣之于口的秘辛?
这么想完的落苏,沉沉地呼出口气后,几乎立刻跟影子说了一声:“走,我们出皇城。”
她记得小厮给她提及到一些被送出府的老人的所在地点,就在城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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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着皇族身份的马车,于是很快又从城门口驶出。
落苏坐在马车上,连带着拉着影子一起。
她已经连续不知打马赶了多少路,屁.股被马颠得已然疼得不行。
落苏觉得影子的状况应该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于是又往人屁.股底下垫了个软垫。
眼下,落苏就一边调整着能让自己稍微舒服点的姿势,一边往影子那儿问了一句:“派去牢狱里的人,回来回话了吗?”
影子对那个软垫还有点不习惯,想拿出来又被落苏的眼神制止。
只能红着脸,努力以一种平常的语气说:“在您还在宰相府的时候就回过话了。说的是吃食、伤药、以及其他一些您交代的东西,都已经送去了。”
落苏于是“哦”了一声,也开始不说话了。
倒是影子——因为见证了这一个月以来,自家公主不要命地赶路,就为了能见到沈公子一面的情景,现在有些稍微不解。
“公主您不去牢里见沈公子一面吗?”影子朝着落苏这么发问。
明明那么努力地、一点没停歇地阻止了刑讯的发生,还拿到了女皇的准许。
落苏听到这话后安静了几秒,很久后,她朝影子露出了个笑:“因为我在生气呀。”
影子看着落苏的表情,有一瞬间茫然。
她能听出自家三公主话里调笑的语气,但不知为什么,却觉得她的笑容里,除了真的生气外,还透出了一种更为深层的难过。
可很快,那种难过又像是被风吹散了。
落苏用一种极为轻快的语气,为此番谈话做了结束:“所以也得让他感受到我这种情绪才行呢。”
“……”没太听懂的影子,只能呆呆地挠了挠自己的头。
最后还是看着自家三公主重新燃起了斗志的表情,选择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
而此时,跟影子有着同一个相同想法的沈厌,正蹙着眉盯着杂草上面放着的托盘。
而距离这个托盘被送进来,沈厌皱上眉开始,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前,沈厌正看着四周密闭的墙,想着自己应该快被当今女皇提审的时候,那个把沈厌带回大牢里的侍卫忽然去而复返,手上还托着一个挺精细的木盘。
沈厌本来是没太注意到他的,因为他所处空间里的一些元素,让他勾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特别“哐啷”铁链落下的声音,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蹙了下眉,看向了声响发生的地方。
而这么一看,沈厌的视线几乎就快定在了那侍卫的手上。
侍卫似乎也察觉到了沈厌灼灼的目光,所以在解开牢门铁链后,就快速地端着托盘走进来。
他脸上还带着殷勤的笑容,一边把手上的东西平举到沈厌的面前,说着:“沈公子,给您的呢,您收下看看?”
沈厌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托盘上面的饭菜、伤药、以及一根几乎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的蜡烛。
他盯了好会儿,视线才终于重新转回到那侍卫的身上。
不过还是不说话,只是就这么盯着,像是在等待那侍卫的下一句话。
而那侍卫,维持着那个举托盘的姿势,已经举得手都要酸了,都等不到面前人接。
并且随着那沉默的时间持续的延长,还感觉到身上盯着他的那股压力越来越大。
侍卫长只能试探着朝面前人再次开口:“沈公子?”
沈厌的视线终于移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轻地舔了下嘴皮:“谁送过来的。”
侍卫长一听这话,哪儿还能不明白。
脑袋里那些传闻、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便又开始翻涌。
他有心想跟人说一句“那还能是谁,铁定是三公主啊”,但奈何他自己也没见到那送托盘的人,这差事是他顶头上司交给他的。
就万一这——
侍卫长“嘶”了一声,还是选择暂时遵从事实:“这个下官也不清楚,不过估摸着应该是位身份尊贵的主吧。”
沈厌于是又不说话了,他只是沉默地接下了那个托盘,放置在自己的腿上。
直至看着那个侍卫长马上要转身走进那条深长的甬道,沈厌才终于说了一句:“没有其他要带话的吗。”
侍卫长有一瞬间都差点没听清,听清后步子又是一顿。
但还是擦了把额头的汗,抬起头对向身后的沈厌回了句:“这个,应该是没有的。”
沈厌便也不再多说。
他只是盯着腿上放置的托盘,把它平移到地面上,然后一个动作都再没有地盯着它看了半个时辰。
直到原本热气腾腾的饭菜都已经慢慢冷却,沈厌蹙起的眉头还没有消解,甚至还有越皱越深的痕迹。
他想起他转身向皇城走去时,落苏盯在他后背灼灼的目光。
然后他又看向托盘上指向明确、却最终没被主人留下一言的蜡烛。
沈厌的心脏,像是这会儿,才迟来地感觉到了一阵又一阵、密密麻麻蔓延开来的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