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致点头。
点完之后,其中一个真正是从城北那边过来的人又瞧瞧四周。
小声补上一句:“官兵也不是一下全去的,是慢慢围上的,我当时正在那儿问线索呢,人就乌泱泱过来了,若不是我跑得快,怕是也要被当成同党抓起来了。”
此时,尽管众人已经听同伴讲过一遍此事了。
可现在再听到同伴提起的时候,也仍是心有余悸。
他们瞧着面前这位俊俏的公子,最后跟人劝道:“我瞧着公子你也不是云州城的人,咱也别图破案了,快把亲人接出来吧。眼下云州城中处处有官兵搜查,我们这外来的看着都害怕。”
言语之真挚恳切,敢情是把他也当成他们中的一员了。
为了功名来云州冒险探案,结果找到的证人都跟锯嘴葫芦一样,半天打不出一个屁的痴傻人。
沈厌于是也跟着众人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又对着众人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然后才拱拱手跟众人道别。
直到沈厌已经转身跟众人分开后,沈厌脸上维持的友善才瞬间撤了下去。
沈厌想着方才那几人话里潜藏的意思,拧了拧眉。
然后找了个离城门口不算特别远、但是又能勉强观察到城门口动静的地方,径直坐在了地上,认真思考起了现下手上所有的线索。
首先,根据落苏收到的信并非清英本人自己这点来说——清英出事了,这毋庸置疑。
至于是被知府抓住了,还是只是单纯受伤,这点有待商榷。
其次,知府发现落苏进城之事的时间应该并不长。
不然不可能那么长时间都没动静,还随着清英四处在城中闲逛。
甚至沈厌觉得:云州知府知道落苏进城之事,很可能跟清英知道他发现了此事,差不多处于同一个时间点。
不然按照常理,知府绝对会提前做好埋伏,不会临时调人、还让人跑掉。
由此,沈厌不难理出这么一条时间线。
知府意外知道落苏就在云州。
而在他知道的同时,清英那边的人也顺势得知了这个消息。
而在清英得知的这个消息过程中,清英那边的人不小心被知府发现了端倪。
所以知府临时调人包围,导致清英受伤或被抓。
而又因为担忧着自家三公主的安危,所以哪怕在自己那边人有受损的情况下,清英那边的人也选择快速把消息传给了落苏。
于是就形成了现在的这一幕。
落苏为了他们的安全,以及云州子民的未来,决定让他们先行离开,自己留在城中。
-
推断完时间线、理好思绪的沈厌,还是没有选择贸然行动。
而是去各处做足了准备,又在树荫底下等了又等,直到太阳已经已经悬挂高空,完全直射他。
沈厌就目视着城门口的士兵又多了一波新的人。
眼下俩波人正聚集在一起,彼此交流了几句,然后就由新来的那波接替了旧的那波站岗。
直到这时,沈厌才终于悠悠地冲树底下走出,迈向了城门。
城门口的士兵还是跟今上午一样,照常地打量他,又拿出手上的画像比对。
就在这时,沈厌装作不经意地把怀中的布袋掉在了地上,然后趁着弯腰去捡的时候,往官兵的位置靠了两步。
就是这两步的距离,让沈厌在捡完东西直起身的时候,飞快地瞄到了官兵手上的画像。
在官兵的斥责声,以及自己的道歉声中,沈厌重新踏进了云州城。
沈厌走在街上,回忆着方才在那官兵的手上瞄到的那几张画像。
画像上最明面的一张就是沈厌见过的。
那是一名男子,沈厌记得在刚出皇城的时候见过他,那人被分配到清英的手下。
中间露出大半张脸的是清英。
看来清英没有被抓住,应该只是受伤。
而最底下的那张,已经被挡得露不出多少脸了。
但沈厌还是从那双仅露出的眼睛上,认出了那张画像是落苏。
或者换句更准确的话来说。
画像上画的其实不是落苏,而是原来的三公主。
沈厌回想着画像上的那双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眼睛,眉头突然皱了一下。
不同于以往想到那双眼睛都觉得生理性恶心,现在更多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排斥。
就像是在排斥画像上的那双眼睛,明明不该长成那样。
随即沈厌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轻微的波动,他很快收敛好自己的情绪。
不过一会儿脸上又是一派冷静的沈厌,抬头望了望四周的地标,确定周围并没人跟踪自己后,快速抬步朝人潮稀少的方向走去。
沈厌记得,在先前与大高的谈话中,大高跟他说过的他们用来传信的联络点,就在看到茶楼后再拐过那边屋的后面的地方。
……
果然,跟他猜测的一样,在沈厌到达联络点后的不久。
沈厌约莫自己也就站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朝他走来。
来人步履匆匆地走到他面前,像是气得狠了,连句话也不说地就拽住他的手。
直到沈厌抬手作势要挣脱的时候,来人才终于开了口,话音里是明显的气愤:“跟我走!”
-
落苏是真的无话可说。
她打死也没想到沈厌会在出城后又重新回来。
明明她已经很尽量地把所有她能想到的影响沈厌的因素都去除了,可是沈厌居然还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自从她跟大高沈厌他们分开后,落苏就来到了这个联络地点。
因为这是她知道的唯一的可以联系上清英那边人的办法。
而只要清英那边还有一个人是安全的,他们必然会回到这个地方,确认她是否已经收信安全离开云州了。
而这时候,落苏就能跟当时给她送信的那人遇上,了解清英那边情况,适时提供帮助。
可落苏没想到,在她在这联络地点的附近蹲了一个小时后。
没蹲来清英那边的人,倒是先蹲到了沈厌。
落苏一下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愤怒,还是该委屈。
只知道看到沈厌的那一秒,气血都开始往头上涌,以至于她只能逮着沈厌的手,把他拖离开这个地方。
直到把沈厌拽到了一个安全的、很少有人来的、就算她发火也不会引来人注意的地方。
落苏才质问出口:“你回来干什么?!”
你回来干什么?
这句话沈厌在回来时也想过。
他想过等他回来站到落苏面前时,落苏肯定会这么问他。
沈厌那时还想,若是落苏敢问,他一定会讽刺回去,说:“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可是现在。
沈厌看着他面前的落苏,那句嘲讽的话却一下子说不出口了——
因为落苏哭了。
落苏可能自己也没想过自己会哭。
因为落苏在眼泪砸下来后,明显自己都怔愣了一下。随即她立马抬手把眼泪抹干,继续红着眼瞪他。
可在继续瞪他的过程中,落苏眼眶中的泪却不知为何越蓄越多。
于是落苏只是轻微地眨了一下眼的功夫,那眼泪就哗啦啦地砸了下来,跟不要钱的流水一样。
沈厌有那么一瞬间都被落苏哭懵了。
他下意识地动了下手指。
可还没等他把手抬起来,沈厌就注意到了落苏一直拽着他的手。
从落苏怒气冲冲朝他冲过来,强硬地带着他离开那个联络地点的时候,那只手就一直拽着他了。
可现在,这只抓着他的手却在不自觉地颤抖。
也不知是因为手的主人哭得抖呢,还是其他。
落苏整个人明明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偏偏还跟不肯示弱似的,一边哭一边擦脸上的眼泪。
可尽管这样,落苏在擦眼泪的时候,都还是全程死死地拽着、没有放开他的手。
这给了沈厌一种感觉——
落苏在抓住他这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