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三遍后,沈厌知道了。
那个死到临头都还在执拗地扭头盯着自己,一脸恨意的女子,用气声都要说的话。
她说:“沈厌,你不得好死!”
女子眼中的恨意浓得快要滴出血来。
可到最后,她竟像是要哭了,她用一副不理解的样子问:“为什么?”
为什么?
女子用气声问。
——明明你是落朝子民啊……
也就是在这时,曾经困惑沈厌很久的一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沈厌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应该是受过这位张妃娘娘的恩惠。
那是在他刚入蛮夷之地的不久。
他虽留在了这里,却常被蛮夷人欺负,还因为要练暗器、练体魄,弄得浑身到处是伤口。
蛮族人的伤药是不会随意用在他一个落朝人身上的。所幸他体质异于常人,伤势愈合速度比其他人都要快些,也没出过什么大碍。
直到有次蛮族人跟其他族抢地盘,他腰腹被弯刀割伤,大夫只给他洒了一点劣质粉末就敷衍了事。
鲜血止不住,一下又浸湿了细布。
沈厌只能捂着伤,回到那个他经常练习的山丘。
谁知道就在地上,他看到了一个瓷瓶,瓷瓶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伤药。
沈厌不信任何人。
况且他在此处练习的事情,很多讨厌他的蛮族人都知道。
可血流得太凶了。
沈厌知道自己这样下去,只有可能死于失血过多。
所以,沈厌拿起了那瓶药,倒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这瓷瓶里的药,应该品质非凡。至少沈厌用了那瓶药后的不久,血流不止的情况就真的止住了。
虽然之后又是高烧不退,又是伤口发炎,依然没了他半条命。
但不可否认的是,若是没有这瓶药,他怕是已经命丧黄泉。
之后这神秘人又给沈厌送过几次药。
只是沈厌再未用过。
自从那次沈厌腰腹受伤后,沈厌就已经吸取了教训。
他学会了偷药、藏药,已经再没有拿别人药的必要了。
况且,第一次没在伤药里下毒。
那之后他习惯后的每一次呢?那人真的不会害他吗?
为了防止习惯,沈厌索性直接将那丝可能性斩断在萌芽之前。
神秘人好像读懂了他的暗示,在接连两次碰壁后,再未给他送过药。
而沈厌,跟神秘人,也再未有过接触。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沈厌也会想起那瓶伤药。
顺便好奇一下,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给他送药?他要如何偿还?
……
现今,在时隔两年多后的今天。
伴随着女子的质问声,沈厌好像一下知道了当年问题的答案——
明明你是落朝子民啊……
-
张妃的五马分尸之刑即刻进行。
因为郎中在给张妃看过后,已经断言人活不过明天,现在只是勉力吊着条命罢了。
大王听完后,立刻宣布——
张妃五马分尸之刑,立刻行刑!召所有官员士兵,前来观看!
漆黑的夜里,四周燃着火把。
女子被五匹马扯住。
沈厌摁着腰腹上的伤口,没往城墙下看,倒是看向了天上没什么星星的夜空。
血,又浸出来了……
随着蛮族大王的哈哈大笑声,张妃香消玉殒。
大王又用一句话宣告了她的后路:“来来来,一会儿把她扔山林里去,我要让野狼吃掉她的肉,让她尸骨无存。”
沈厌就随着众人一起弯腰,一起说大王威武,然后在四周喧闹声中,拎着火把,追上了前去扔尸体的士兵。
士兵见到他像是有点不敢置信。
沈厌却冲着人微微一笑,说:“此女害我腰腹留伤,我必须亲自见证她的下场才行。”
他又从随身荷包里抖出一点银钱:“两位也辛苦了,不如先去喝点酒。”
二人回忆着沈厌从前睚眦必报的做派,也都啧啧两声,收下钱走了。
于是,这空荡的山林里一下就只剩了沈厌一个活人。
沈厌看着手上的黑布包,也不说话,就拎着那个装着尸体的大包裹,一步一步地爬到了山顶。
周围静得只能听到烈烈的风声。
沈厌一把将火把插进土里,打开黑布包,又从怀中掏出了针线。
银针已有许久未用过,沈厌看到了上面点点的锈迹。
这还是以前沈厌受伤时学来的技能,他总是用这针线,一针针地把那些裂开的伤口缝上。
而现在,他又用着这针线,借着火光,把黑布包里女子的头、躯干、四肢一点点地缝合起来。
直至,尸身勉强地拼凑出一个人形。
沈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女子。
看了好一会儿。
直至天边微光乍起,他才把女子的尸体放进了他刨出的大坑里。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沈厌把泥土埋上,再未回头。
只是这时若是先前被沈厌叫住的那两个侍卫在,那他们定会好奇:“诶沈大人?怎么扔个尸体,还把外袍都给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