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祖母要来,香山庄园上下紧锣密鼓地准备。
谢桥和父母去门口迎接,谢桥远远看见几辆黑色的车开进来,傅承宇从打头的车里下来,从后边的车里扶下一对老人,谢桥便知那是他的祖父母。傅承宇将祖母搀着,祖父走在另一边,虽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他们身后跟着
谢桥连忙上去迎,祖母瞧见他,右手抬起叫了几声好孩子,脚步加快道:“孩子,你受委屈了!”祖母捧着他的脸,谢桥弯下身子,两人额头相触。谢桥感受到祖母的体温,悲喜交加,再看祖母眼角淌泪,自己的眼眶也跟着湿了。
祖母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仔细打量,谢桥怯生生地叫“奶奶”。
“奶奶,外面风大。”傅承宇出声提醒,祖母点头:“进去再说,我一见他,什么都忘了。”
“这是你爷爷。”祖母示意,谢桥又叫“爷爷”。
几人一同进屋,原本下车时祖父母身后跟着几人,进屋之后只剩下一家六口。谢桥坐在祖父母中间,父母坐在左手边,傅承宇单坐在右边。
葛静怡笑道:“原本想带你去看望爷爷奶奶,他们疼你,一定要来一趟。”
谢桥轻声道:“谢谢爷爷奶奶。”
“你是我孙儿,在奶奶名下有什么谢不谢的,”祖母拍着他的手说,“我们看着你从那么小点儿慢慢长大,天可怜见的。”谢桥是家中老幺,儿时又乖巧,最受她疼爱,说着又抹了一把泪。葛静怡想起伤心事,也哭了。
谢桥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他见祖母和母亲都因他哭了,鼻子酸得也砸下几大滴泪来,求助地看向傅承宇。傅承宇手指敲着沙发,朝谢桥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笑道:“前几天安安跟我说,担心爷爷奶奶难过,我说奶奶日思夜想,难免要哭一场。你想哭就跟着一起哭,只是别哭太狠,医生不让。”
祖母听了,忙止住眼泪,把谢桥搂在怀里哄道:“乖孙,快别哭了,一家人团聚,是该高高兴兴的。”
谢桥挤出一个微笑,鼻尖红红的,很是可爱,祖母感叹道:“你的模样和小时候没变,长开了,也瘦了。我们那儿不比你们香山差,有最好的中医看着,只是你现在虚不受补,刚回来也要人陪,等你好了,再去我们那养养身体。”
“这几天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些?”祖母看看谢桥,又看向葛静怡,葛静怡回道:“指标都还算正常,一直在静养。”
祖母点点头,又问道:“你还要在家休养个一年半载的,书怎么念?听说你上大学了。”
谢桥自己也十分关心这个问题,他小声道:“等病好了继续——”话还没说完,葛静怡回:“办了休学,安安考的大学还不错,但是可以上更好的。不过这事也不急,我们想等他好了再做打算。”
“男儿无论如何都要把书念好,虽然病了,但不能将学业荒废了。你打小就聪颖,又肯刻苦,和你哥一样是好苗苗。这话原也不该我说,有个孙儿在跟前玩,我和你爷爷好好享天伦之乐就是。但我们只剩几年?你还有多少年,整天哄着你玩,将你娇废了,你以后怎么办。”
因祖母的一席话,房里陷入短暂的安静,谢桥见和蔼的祖母神色严肃,在一旁不敢说话。
“您说的是,”傅承宇接过话,“安安一直很努力,只是前几年在外边资源有限,现在回来了,会更好的。”
“那个救助人,怎么答谢的?”一直沉默的祖父发问,傅启光回答道:“还在上大学,不肯接受我们的报答。”
一提到谢炀,谢桥打起精神听着,祖母问道:“你们和他见过面了?”
傅启光点点头,祖母又回头问谢桥:“他对你怎么样?”
“他特别特别好!”谢桥急道,他恨自己一时想不出别的词,只能重复道:“很好很好。”
“那是自然,他是我们家的大恩人,”祖母宽慰谢桥道,“人家不肯要,我们就真不给了?”
谢桥心知谢炀不会要的,只听傅启光说:“法务的人会办的。”
送走祖父母,过几天家里又来了人,谢桥这才知道原来傅家人挺多的。傅启光是他们那一辈的长子,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谢桥的大姑母和小姑母各有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堂姐已有小孩,只有他的小叔至今未婚。
葛静怡担心人多谢桥不能好好吃饭,于是让傅启光组织人下午过来。将近二十人在香山庄园聚着,屋内竟也不显拥挤。谢桥和长辈们见过面后,长辈和父母聚坐在沙发上,他则由傅承宇带着,和小辈们围站在另一边的岛台。
和长辈不同,同龄人打量的眼光是非常赤裸的,尽管他们都被家长提醒过,但依然对谢桥的经历十分好奇。谢桥见自己的堂哥堂姐不比自己大多少,并且有傅承宇陪着,少了些拘谨,只是看上去有些害羞。
他明显感觉到大家对傅承宇的态度和对自己不一样,尽管傅承宇和大家算是同龄人,但几人和傅承宇说话时毕恭毕敬。他们先自我介绍,然后说了些客套话,便开始问谢桥的情况。
有时一些问题谢桥答不上来,傅承宇帮他说了,便没人再追问。
只有一个堂哥人高马大,嗓音粗旷,不太怕傅承宇,张口便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大哥都不记得了?那是什么感觉?”
谢桥点点头,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个感觉,对于他来说,他一出生便是谢桥,关于自己以前的一切,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这一次傅承宇没有搭话,反而看着谢桥,也想知道答案似的。谢桥轻轻戳了戳傅承宇的手背,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没什么感觉。”
其余几人隐晦地交换了眼神,然后齐刷刷看向傅承宇。
傅承宇淡淡地说:“记不记得不重要,人回来就行。”
“说不定回来之后,慢慢就想起来了呢。”几人附和道:“是啊。”
谢桥尴尬地笑着,众人见他一点都不记得以前的事,又对他在外的贫民生活没什么兴趣,象征性地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场面渐渐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