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清眸望向他,一言不发,往园林内走去。
今日鉴月楼不接待外客,这一行人穿堂而出,一路赏景,行至鉴月楼内。
里面布置古典庄雅,檐下竹帘垂落,香味清淡的倒流香弥漫在空气中,并不喧宾夺主,楼里设有火炉,便是轻风携冷意吹过,也不觉得寒冷。
两排紫檀座椅整齐排列,众人落座后,仆婢为其端上清茶和果子。
诸葛正坐在张丘之正对面,抹去茶碗的茶沫,对他道:“张阁主,鉴月楼上好的碧螺春,还请赏光。”
张丘之端起茶碗,水中漾着数片茶叶,茶叶翠中透褐,汤色嫩绿青翠,端近一嗅,便觉柔嫩芬芳,其滋味定然不凡。
他浅饮一口,入口甘醇,赞叹道:“的确是茶中佳品。”然后他又道:“老夫本无饮茶习惯,头一遭饮碧螺春还是早些年在神都,那时凤昔公主正值年少,却已有神人风采,她喜爱品茶,赏赐老夫一盏碧螺春,公主赏赐佳品,老夫岂有回绝之理,当即饮下,喜不自胜,就此迷恋品茗。”
凤昔公主喜茶之事,神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了此雅事,公主还喜好其他雅致之事,譬如听雨、下棋、斗术。
却听张丘之话锋一转:“提及凤昔公主,老夫还有一言。公主为名剑大会一事筹谋良久,与老夫书信多次,可谓操碎了心,大会将近,老夫身为名剑阁阁主,辅佐其右,更要尽心尽力,为此特来武岳城商议此事,还望诸葛掌门也愿参与其中,提议一二。”
诸葛正道:“张阁主为公主大业殚精竭虑,未雨绸缪,世人无不敬佩,作为臣子,是该尽心尽力,平原门定当竭尽所能。”
张丘之搁下茶盏:“你我言行皆代表凤昔公主,今日公主虽未到场,但心意已到,不如便以公主喜好雅事作为决定名剑大会两个场次在何处?”
诸葛正抬眉道:“还请张阁主赐教。”
张丘之一笑,只道:“姑岸。”
坐于一椅的白衣少年起身走上前,一揖道:“弟子在。”
张丘之道:“此人名作张姑岸,为名剑阁年轻一代最优异的弟子,也是老夫引以为傲的亲传弟子,今日一同前来,便由他替老夫代行,莫要看他年纪轻轻,姑岸乃阁内翘楚,虽为相剑师,但念力绝不差给剑器师,还望诸葛掌门不要手下留情。”
“自然不会。”诸葛正言笑道,目光看向张姑岸,方才进门未仔细瞧,如今一打量,却见这位白衣少年不染纤尘,气宇不凡,宛如天上谪仙,他道:“名剑阁出此奇才,百闻不如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诸葛掌门谬赞。”张姑岸淡声道。
他声线如木舟泊水,平稳无波,亦如玉璧交击,轻盈温润。
“少年郎不必自谦,”诸葛正抬手,转向张丘之道:“不如我也择一名平原门年轻弟子与他切磋,张阁主意下如何?”
张丘之点头:“如此甚好,既是切磋,点到为止,鉴月楼雪景迷人,不如就在院内斗术,一较高下。”
诸葛正便看向隔着四人之远的元君霄,示意他上前。
元君霄没有落座,身立于平原门那一列椅座后,得诸葛正示意,他回身取过请君剑,绕出帷幕,大大方方站出,朝名剑阁众人拱手,朗声道:“在下平原门剑器师,元君霄。”
少年缓缓抬起那双青涩的星眸,嘴角微微一动,一颗虎牙微露,随后弯起一个欣然,却果于自信的笑容。
他剑眉入鬓,意气充沛,那身周正的绣金玄色长衫更显气宇轩昂。
张姑岸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衣与元君霄那身肃穆的玄色站于一起,两人气质大相径庭,尤为突兀。
张丘之怔怔望着出列的玄衣少年,回味元君霄这个名字。
姓元,普天之下,以剑器师闻名天下的家族非神都世家元氏莫属,又见少年有世家子弟的贵气,他当即开口道:“不想诸葛掌门的弟子,竟有出身神都元家。”
诸葛正不紧不慢,回道:“君霄虽出身元家,但他刻苦修炼,自幼年起便在我门下修习,乃我座下亲传弟子,今年年满十八,来年会参与名剑大会,届时可让张阁主尽兴观摩。今日携君霄前来,也是让他与名剑阁诸位初见会面,还能与张阁主徒弟切磋一二,何其荣幸。”
张丘之不曾听过元君霄此人,但元家出过不少惊艳神州的剑器师,其后代怎么可能是平平无奇之辈。
元君霄十八岁前并未出门历练,安于宗门内苦修,诸葛正表面轻描淡写,实则运筹帷幄。
此次派元君霄参与名剑大会显然别有用意,借此良机崭露头角。
张丘之点了点头,吩咐张姑岸道:“今日斗术,意在为凤昔公主分忧,不必太过执着较真。”
张姑岸谨遵师令:“弟子明白。”
诸葛正也朝元君霄道:“去吧,不论胜负。”
鉴月楼外,湖畔景致一片消残,湖面风撞浮冰,传来阵阵清脆撞击之声,过不了多久,寒冬就会将湖水彻底冻结。
元君霄和张姑岸两人伫立于亭外小桥,正对湖水,其余人站在鉴月楼外廊下,静待两位少年一展拳脚。
元君霄轻瞥张姑岸,见他右手撑于腰畔间,被白色大氅遮掩住,似握住衣下剑柄,于是道:“既是斗术,我元君霄的剑从不对无名之剑,张相剑师可否展示介绍一下你的剑。”
张姑岸不苟言笑,面色平和,右手缓缓抬出,指骨鲜亮修长,腕骨很细,像文弱书生的手。
可他握住一把青剑时却显得十分有力,落落大方展现于天光之下。
那把青剑浑然天成,隐隐透着青锋之息,锋芒而不毕露。
他淡淡说出:“此剑名曰太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