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小的不敢欺瞒嬷娘!”那小厮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见她嗔怒,吓得立即跪落,“香……香姊姊白日拒不见客,您是知道的……”
“好你个十里香!”嬷娘恨道,“当上花魁了不得了是吧,敢跟老娘甩脸?!”
浓墨重彩的面容,被怒气扭曲得狰狞。
岳连景和稀泥地劝她:
“嬷娘何必动气,没有上房也不碍事的。”
“哎哎,那怎么成?”鸨母闻声,马上又换了一张腻甜笑脸,“小仙君可是奴家的贵人,奴家怎敢怠慢。”
最终,抗不住鸨母的欺压,花魁十里香收拾打扮一番,开门接客。
醉花荫是铜雀台最上等的厢房,案椅屏榻一应俱全;十里香是铜雀台最出色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三位仙君,还请上坐。”鸨母笑吟吟地作个万福。
顾千朋兴高采烈地走到正位坐了。
花离踱至一旁,冷眼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岳连景是个自来熟,进门先赞叹:“哇,好一幅仕女揽春图!”
但见屋内一面工笔花鸟的大彩屏,十里香独坐屏下,揽袖调琴。画似人边景,人似画中人。
几声乐音过后,她颔首朝岳连景答谢:“小仙君过奖。”
温温软软,远不似鸨母口中那般心高气傲。
待三人都落座,嬷娘又领了几个年轻舞姬来陪客。
十里香琴音一顿,眼里烧着无声的火。
怒目向鸨母,半道却被花离截住。
感受到凤凰眼纱下暗藏的视线,她立即覆上睫羽,将眸中怒焰虚压了下去。
花离又盯她一会儿,直到耳畔吹来一股热流,才不得已收回目光。
“仙君~奴家陪你喝一杯~”
转眼的功夫,已有两个舞姬已凑到他近旁,一个给他斟酒,一个作势便要钻进他怀中。
“不必。”他冷冷回绝,“我不饮酒。”
“仙君恕罪~奴家服侍不周,这就去给仙君换茶来~”
那些舞姬想必是地位低下,平日里都伺候些酒囊饭袋,日子过得凄苦。
如今遇上仙门里朗月清风的修士,竟还依依不舍起来,一个个百般讨好,极尽殷勤。
顾千朋也早已不堪其扰,见她们纠缠三哥,便更觉烦闷:
“嬷娘,我等今日在此,可不是来照拂你生意的。”
他猛地起身,边上一个小舞姬躲闪不及,被撞得迎面朝案角扑去。
幸亏顾千朋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
“冒……冒犯仙君!奴家该死!”
小舞姬伏地叩首,眼神却惊恐地朝鸨母那边飞着。
“别怕,不要紧。”顾千朋扶她起来。
小舞姬深知自己闯了祸,下去定要挨鞭子,一时情急,竟死抓着顾千朋的腰封不放,像抓着救命稻草。
鸨母暴跳如雷,当场甩了她两个耳光:
“狗奴才,还不快滚?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巴掌再度扬起。
“住手!”顾千朋挡在小舞姬身前,“不许打她!”
小舞姬两颊红肿,掩面哭着跑了。
就在鸨母打人的空档,十里香的瑶琴“铮”的一声,断了一根弦。
鸨母像是刚记起她来,尖声斥道:“你也滚!都滚!”
“是,嬷娘。”十里香抱着琴,垂帘掩门,与舞姬们一同退了出去。
鸨母赶走众人,在门边定了定神,再转身时,已然又换回先前那张谄媚脸:
“奴家训诫不利,让仙君见笑了。”
顾千朋看她欺凌稚女,心中不快,直拿两颗漆黑的瞳仁瞪她。
“开始复盘吧。”花离单刀直入,“迄今为止,一共失踪了几人?”
“一、二、三……”嬷娘掰着手指头,“不算今日,已有七人了。”
“具体在何处失踪的?”
“唉,就在此处。”
鸨母眼眶通红:
“每逢午夜,后院这栋八角楼里便传来女子哭声,沿着连廊,一房一房地飘。天明之后,就会有一名小倌或姑娘离奇消失。
“已经连着七天了,夜夜如此。再这样下去,奴家的生意岂不全完了?
“可怜奴家苦心经营这么些年,就连妖祸来时,奴家这铜雀台也依然屹立不倒!如今却……却……呜呜呜呜呜……”
“失踪者,皆是这楼中之人?有无外客?”
“没有。”鸨母摇头,满头金钗银钿也跟着晃,“那女鬼贪心得很,全楼牌子轮着翻,无论男女老幼胖瘦美丑,她都要。指不定哪日,灾祸就要降到奴家头上来了,仙君可一定要替奴家做主!”
花离沉吟片刻,做出决定:
“今日酉时起,我会在铜雀台周围落下结界,不再接待外客,直至邪祟驱除。”
鸨母一听便急了:“那奴家的生意……”
“你要财还是要命?”
“奴家要命,要命!”鸨母一跺脚,碎碎念着安慰自己,“破财消灾,灾消财来。破财消灾,灾消财来!”
“那便由岳昭照看嬷娘的安危。”花离有条不紊地开始分工,“顾之,今夜劳驾你跟着我留宿此地——”
顾千朋仿佛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倒吸一口凉气。
“扮倌人。”